步重華瞬間就明白過來,這一屋子鮮花果籃應該都是學生登門慰問送的,而年輕人是把自己也順理成章當成來探病的公大學生之一了。
“不好意思讓您誤會了,我是刑院的,在津海公安局工作。”步重華禮節性與年輕人握了握手,說:“我姓步,之前跟張教授約定今天登門,是冒昧觍顏來請教些問題。不過顯然來得不是時候了。”
不知是錯覺還是多心,步重華感覺年輕人在聽到自己不是公大同門時表情淡了淡,接下來聽到他是本地公安系統里的人,神情又有一點不易察覺的繃,再開口時那師出同門的隱約親切感果然已經散了:“原來是本地的領導,失敬失敬。”
步重華說:“當不起當不起,就是一普通辦案的。請問您怎麼稱呼?”
這只是最簡單不過的問題,那年輕人卻猶豫了下,雖然那僅僅只是瞬間的停頓:
“免貴姓嚴,在西南工作,出差路過罷了。”
——姓嚴。
步重華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心想:竟然跟嚴峫那家伙同姓。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世上有三樣東西無法隱藏,貧窮、咳嗽和愛情”引用自《洛麗塔》,我本來覺得這句臺詞很有名也很流行,但想想還是標注一下~
今天引用的《在緬甸尋找喬治·奧威爾》這本書我沒有看過,我也不確定屠龍英雄的故事具體是引用自哪一章,如果有錯誤請不吝拍磚,鞠躬~
第74章
姓嚴的年輕人手心干燥、微涼, 為人也并不熱情, 僅僅稍微一握就放開了。
步重華順著他站立的方向一瞥, 高級病房的床頭柜非常寬敞,放著花和好幾個相框,鑲嵌的是一張張集體畢業照, 每張照片下都有公大XX級XX班的燙金字樣,也不知道是老人家從家里帶來的還是這幾天來探望的學生送的。
年輕人剛才在端詳的那個相框被他隨手放在了最前,步重華的目光落在上面, 突然微微一凝。
“護士說老師可能還要再睡會兒才能醒。”年輕人客氣地問:“步警官要等嗎?或者改日再致電如何?”
“……”步重華沒有回答。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那照片最前排中間,是十多年前滿頭黑發尚未變白的張志興教授, 雙手交疊,身姿挺拔, 面帶笑容正視鏡頭;張教授右起第三位的學生正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五官相貌與現在相比幾乎沒有差別, 一眼就能認出來。
而張教授右起第二位,即是年輕人左邊那學生,足足過了幾秒步重華才難以置信地認出他的臉。
那是吳雩。
那竟然是吳雩!
“步警官?”
“啊。”步重華回過神, 電光石火間心念頓轉, 說:“我沒事,在這里等張教授醒來就行。”
年輕人表情有點微妙,步重華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的念頭:這姓步的腦子沒問題吧?
張志興得的是早期良性腫瘤,已經手術切除了,不至于到重病垂危的那一步。但即便如此, 也很少有人會蹲在病床前守著等病人醒來幫自己辦事,步重華這個回答何止出人意表,簡直稱得上是一朵奇葩。
“……那請您稍坐。”年輕人涵養很好,生生咽下了逐客令,“我去給您倒杯水。”
住院部這層樓有個小小的茶水間,是供醫生護士、病人家屬熱飯用的。年輕人推門而出,步重華聽見腳步聲漸遠,下一秒從沙發上霍然起身,拿起了那個相框,霎時眼神一變——
如果說解千山入獄時,看守所舊檔案上那沉靜削瘦的形象與現在差別已經很大了的話,那麼畢業照上這個風華正茂、光彩奪目的大學生,乍看之下就根本是兩個不同的人。
步重華有瞬間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理智告訴他那沒有錯。
一個人臉型、身材、氣質、甚至五官形狀都有可能隨著歲月發生改變,尤其對吳雩這樣熬過十二年生死歲月的人來說,判若兩人都是正常的。但人眼高度、瞳孔間距、五官幾何比例等特征,除了整容之外,基本不會發生很大變化。
最重要的是,吳雩的長相太有辨識度了,不是每個人都能長成他那樣的!
“……我念不下去書,認識張博明以后就退學了……”
“警校一年年擴招,崗位卻就這麼多,沒錢、沒門路、沒成績,不搏一把上哪兒找出路去?……”
步重華一時間不知道是應該為吳雩精湛至極的演技鼓掌,還是為自己的天真和愚蠢而嘆息。他早該知道的,烈度如此之劇、意義如此關鍵、潛伏時間長達十二年的跨境臥底行動,不可能隨便帶走一個念不下去書從警校退學的小孩;國家機器一輪輪嚴格篩選后最終挑出來的那個人,必定從出身到素質都萬里挑一,是戰場上最忠誠、銳利、無堅不摧的刀鋒。
——他又騙了我,步重華心想。
意料之內,情理之中。
步重華后槽牙死死地緊了緊,他知道很多畢業照后面是印著對應的學生名字的,反手就想去掰相框——然而就在這時,虛掩的病房門外傳來腳步聲,剛才那姓嚴的年輕人倒水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