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像是要把所有不情愿和無可奈何都隨之死死地咽回去那般,然后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了那串手機號——鐵血酒吧老板胖丁。
嘟嘟——
“喂?!喂?!”電話幾乎立刻被接通,對面是剛剛開始營業的酒吧鼎沸聲:“哎喲我的吳小哥哥!你可總算打給我了,我還以為……”
吳雩打斷了他:“幫我安排一下。”
“哎?真的?”胖丁老板大出意料,緊接著便喜出望外:“這麼爽快,好好好!我這就回人家去!嘿呀不愧是我們吳小哥哥,我就知道除了你再沒人敢應這差事了,哎哎你要是在我跟前我都恨不得抱著你親一口!哎你聽我說……”
“二十萬,”吳雩聲音輕而冰冷:“一個子兒都別少。”
他掛斷了電話。
劣質香煙的白霧徐徐盤旋而上,消失在安靜到極點的空氣中。
人生而不等,三教九流,命中注定。想靠后天強行填補這差異和不平,需要多少錢呢?
想要完全徹底的自由,又需要多少錢?
吳雩自嘲地垂下眼睛,摁熄煙頭,正準備動手收拾這滿地鈔票,卻突然聽見大門口砰砰砰,傳來一下下拍門聲:“吳雩!開門!”
吳雩愕然一愣,是步重華!
“開門!吳雩!”門外砰砰砰砰,“是我!”
他怎麼會找到這里!
吳雩閃電般收拾好錢袋,把保險箱往床底下一推藏好,起身快步走出臥室,剛要伸手開大門,卻突然遲疑地停住了動作。
薄薄的門板隨著敲門聲輕微震動:“吳雩,開開門,是我!”
吳雩胸腔起伏,少頃望著那門板,就像望著遙不可及的天塹,一步步推回臥室,頹然坐在了凌亂的床鋪邊上。
“吳雩我知道你在里面!”步重華的聲音充滿了沉沉的壓迫感:“你樓下信箱上的灰有被新鮮擦掉的痕跡,信箱里是空的,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拿走了里面的東西!”
——臥室外餐桌上,散落著花花綠綠的幾張紙,那是附近超市開業投放到附近小區信箱的宣傳單。
“我看看你就走,”步重華牙關緊了緊,望著緊閉的房門:“讓我進去!”
你走吧,吳雩心想,把臉深深埋在雙手之間。
這樣他仿佛沉浸在黑暗而安全的深海中,與整個世界彼此隔離,屏蔽了所有從外向內滲透的體溫,同時也杜絕了一切可能的窺伺、懷疑、猜測、試探,以及未來有可能的失望與傷害。
你快走吧。
砰砰拍門聲一停,突然陷入安靜,傳來步重華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你躲在里面是吧?”
吳雩身體蜷縮如弓,細長手指用力插進凌亂的黑發里,一聲不吭。
時間仿佛凝固住了,墻上秒針顫動不走,空氣中一切細碎動靜都被無限拉長——緊接著,只聽鎖眼喀拉幾下,門板被呼地推開了!
吳雩瞳孔一縮,抬頭望向門口。
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進臥室,腳步卷起呼嘯風聲,緊接著一只有力的手從腮邊抬起他下頷,步重華略微俯下身,居高臨下直視著他的眼睛。
“為什麼不給我開門?”
第62章
吳雩說不出話, 嘴唇微微發顫, 半晌勉強笑了聲:“……我睡著了, 沒聽見。”
這個理由拙劣得不像是他能編出來的,步重華扶在他臉側的那只手沒有絲毫放松:“你在躲我?”
“我躲你干嘛?”
“那你干嘛不回家?”
他們兩人一站一坐,吳雩幾乎被步重華那精干強悍的氣勢整個籠罩在了陰影里, 別開目光含糊地說:“我……我回來拿點換洗衣服。”
真奇怪,當年面對攻打村莊的毒販、轟轟飛馳的軍車、裹挾在烈焰中的槍林彈雨甚至一排排被炸飛的殘肢肉塊,他都只是憤恨而沒有瑟縮, 好像那根名為畏懼的神經早已被強大的冷靜完全鎮壓住了。
但如今對著步重華語氣平穩的質問, 他卻從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有點犯慫,仿佛收拾包袱離家出走被現場抓包的……小媳婦。
步重華把他下巴扳回來點兒:“現在拿完了, 該跟我回去了吧?”
吳雩底氣不是很足,“你今晚不是去吃飯了嗎?”
步重華冷冷道:“我聽廖剛說你病了, 放下筷子直接就趕來了,不然難道還有心思坐在那里吃嗎?”
“……”吳雩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廖剛你沒事成天瞎叨叨干什麼!
“咳,咳咳!那個,”吳雩裝作沒聽見生病了三個字, 眼角向自己腮邊那只手腕上的表一瞅, “你看這現在都幾點了,回去晚高峰,堵回你家起碼九點,收拾收拾快十點了還吃什麼?就跟這兒吃吧。”
步重華凝視著他那雙躲躲閃閃的黑眼珠:“你給我做?”
吳雩氣餒說:“我給你做。”
“哦?剛才不還把我關在門外不給進嗎?”
“……我這不是睡著了沒聽見嗎?”
步重華看不出什麼意味地笑了下,這才慢慢松開手, 站起身,那縈繞不去的強烈壓迫感終于一絲絲地散去了。
吳雩心里有種眼睜睜看見王子大駕光臨灰姑娘那間小柴房的不適應感,他站起身松了松肩膀,盡量驅散這種怪異的感覺,裝作不在意地問:“你想吃什麼?”
步重華反問:“你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