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雩猝不及防:“你……”
步重華一把按住他后腦摁向自己,同時捂住他的嘴,只聽外面傳來了嘩嘩放水聲。
“為什麼啊,”另一個檢驗員不服氣地,“我也是一未婚大好男青年,憑啥不能靠實力爭取我的愛情啊!”
“噗,靠實力。”先前那聲音哼笑一聲:“你有啥實力,你是正經刑警學院出身的系草嗎?你是有車有房有祖產工資當零花嗎?更重要的是,你能當上整個津海公安系統最年輕還有實權的正處級嗎?”
“臥槽,你的意思是……”
“甭想了,回去好好算算自己的加班工資吧,人家小姑娘天天往樓上蹭你還看不出她為的什麼嗎?就仨字兒——步支隊!”
步重華看著吳雩,一言不發。
隔間極其狹小,他們上半身體完全貼著,臉對著臉,連呼吸都無法避免地直直拂過對方唇際,吳雩終于垂下視線輕輕一掙。
但緊接著后腦傳來更不容抗拒的力道——步重華把他摁了回來。
“看不出來啊,這年齡相差得那麼大……”“這年頭小姑娘都愛找大幾歲的,沒轍!”“哎早知道我當年讀書就用功點兒,如今這硬生生拖成大齡男青年……”
門開了又關,交談聲漸漸遠去,終于消失在走廊上。
洗手間恢復了一片安靜。
空氣在狹小的隔間里緩緩凝固,連他們彼此細微的呼吸都清晰得刺耳,許久后步重華捂住吳雩嘴唇的手掌終于慢慢松開了。
“……我跟宋卉不是你聽到的那種關系。”
從小到大的精英教育并沒有教會步重華如何應對這種局面,半晌他終于生硬吐出這樣一句。
吳雩沒吭聲,伸手去拉隔間插銷,緊接著啪地手腕一緊,被步重華攥住了。
“——你這幾天是不是在躲我?”
吳雩垂下視線,沙啞地說:“沒有。”
“那你在忙什麼?”
“在北道村三班倒,然后值了幾個夜班。”
“為什麼偏偏你要連續值夜班?”
“孟姐孩子病了,拿白班跟我換的。”
吳雩穿的軟底鞋,這樣跟步重華的身高差便足有八九厘米。當他垂著視線時,以步重華這麼近的距離,只能看見他鴉翅般垂落的眼睫,和漸漸淡入鬢發的眉宇。
——每個回答都態度溫順、迅速流暢,合情合理跳不出絲毫毛病。
“……吳雩,”步重華那只手仍然攥著他的腕骨沒松開,上半身略微向前,盯著他的眼睛:“從宋卉來隊里以后你就一直不高興,你當我看不出來嗎?”
吳雩錯開目光,客套短促地笑了一下:“步支隊你看你這話說得……”
“你喊我什麼?”
“步……”
“豐源村那天晚上,那群暴民從四面八方圍上來,咱倆以為就要死在一塊的時候,你抱著我聲嘶力竭喊了一句什麼?”
步重華俊美的面孔緊繃,唇角抿出異常鋒利的弧度,幾乎緊貼在他耳邊,一字字從牙縫中輕輕迸出來:“你明明喊的是步重華,你以為我沒聽見嗎?”
——那個夜晚房屋燃燒的爆裂,瘋狂混亂的喊殺,由遠而近的警笛……所有畫面攪成光怪陸離的碎片,從記憶深處漸漸淡去,僅剩下不明顯的光影。
只有步重華最后噴出的那口血,就像火流滋滋燒遍皮肉、直入骨髓,至今都痛得讓人發抖。
吳雩竭力按捺住胸腔抽搐,吸了口氣,他只要略微一偏頭嘴唇就有可能碰到步重華的臉頰:“知道為什麼你一直覺得我不高興嗎,步支隊?”
“……”
“因為真正不高興的人其實是你。”
“但如果我是你,現在不僅會很高興,還會充滿了感激。畢竟那姑娘為了你連大卸八塊的腐尸、垃圾場、外勤實習三班倒都能忍,她可能是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最喜歡你的人。”
步重華站在原地,仿佛被迎面狠狠撞了一下似的。
吳雩打開隔間插銷,掙脫了他的手:“我今晚值夜班,不去你家借宿了,謝謝。”
——他管那叫借宿。
步重華揚起下巴,神情無異,嘴唇緊抿,但神經末梢卻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了進去。
吳雩禮貌地沖他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洗手間。
·
“那姑娘為了你連腐尸都能忍,她才是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最喜歡你的人……”
“如果我是你,現在已經很高興地接受她了。”
——晚上七點,市中心“楓丹白露”法餐廳門口。步重華一腳踩下剎車,盯著手機短信界面的“吳雩”兩個字,眉宇間隱隱顯出一絲陰霾。
許久后他終于呼了口氣,動手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我今晚在】,然后突然停頓下來。
我今晚在市中心酒店給宋卉慶生?
屏幕上半個月前兩人之間的最后一條短信【我今晚去云滇】還孤零零掛在那里,步重華一眼瞥見,心頭無來由的煩躁頓起,索性也不發了,直接摁斷手機冷著臉下了車。
“步哥!” 餐廳領班快步迎出門口:“步哥這就來啦!”
這家店步重華就來過兩次,一次是去年宋卉慶生,一次是他做東給筆跡鑒定中心的專家接風。盡管兩次都是來了就吃吃完就走,但凡是開門做生意的那可絕不臉盲,本轄區內的消防治安工商稅務等等都對著照片認了個囫圇,有一次步重華帶人在街對面蹲點,下令所有人都身著便衣,結果這幫刑警還沒來得及混進人群,居然被領班拔腿狂追出來一人送了條冰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