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雩回過神來,語氣如常:“沒事。怎麼了?”
宋卉有點擔心:“你剛才臉色不太好看哎。”
“哦,我在想你連尸塊都看不了,回頭他們讓你跟現勘一起去高速公路鏟尸泥、上晚班去太平間提尸體、用法醫室那個湯鍋煮人骨頭的時候你可怎麼辦啊,一想就為你擔心。”
宋卉:“……”
“對了,法醫室給的冰激凌別吃啊。”吳雩突然想起來:“他們那只有一個冰箱,檢驗到一半的內臟和鋸下來的頭蓋骨都是放在里面跟甜筒一起冷藏的。”
宋卉:“………………”
從宋卉的表情來看,吳雩大概打破了她對人性的最后一絲幻想。
吳雩揶揄地瞅著她,但眼神最深處又閃爍著微許小姑娘看不懂的溫和。就在這時他褲袋里的手機震了起來,吳雩還以為是步重華打電話叫他下去幫忙,摸出來一看,號碼卻是一段熟悉的座機數字——鐵血戰士酒吧。
地下拳場的那個胖老板。
吳雩遲疑幾秒,只聽宋卉像陡然聽見喪鐘敲響似的,全身一激靈:“是他打電話來叫我們下去幫忙嗎?!”
“不是。”吳雩推開車門,叮囑:“你就待在這別下去,待會被步支隊看見了。”
宋卉:“好好好!”
吳雩拿著手機,走遠了幾步,看周圍沒人注意到這邊,才接通這個電話:“喂。”
“哎呀我的吳哥你可總算理我了,我以為你打算跳槽到隔壁‘紅粉佳人’酒吧去了呢,正尋思著告兒你他家那群陪酒的小妖精都他媽是整的,酒是兌了水的,連打碟那DJ都是抄襲賈斯丁比伯的……”
“我不是叫你有事發短信別打電話嗎?”
“我急啊,這不是急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呢嗎。
你胖丁哥哥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長袖善舞、八面靈活,謀資源是杠杠的一把好手,我要是進軍娛樂圈去做經紀人那連楊天真都要下崗賣蘋果兒去了……”
“我在上班,掛了。”
“等等!”胖丁老板大驚:“吳哥,您這樣的世外高人還他媽上班?哪個場子里的?!”
津海市第一魔教門派座下頭號分舵,南城支隊場子里的。
吳雩剛要掛電話,胖子敏感地察覺到了,一疊聲叫嚷:“別別別!我真是來告兒你好消息的。你上次不是說二十萬以下的局就不出來了嗎?”
“……”吳雩手一頓。
“有個煞筆出價二十萬,挑戰我們小吳哥哥津海市第一玉面小閻羅的地位和權威。”胖子在電話那頭眉飛色舞地說:“二十萬純出場費,輸了贏了錢都是你的,彩頭抽一成,打賞五五分。怎麼樣?答應不?答應我立刻就讓人去安排!”
二十萬。
周圍現場的喧雜還在繼續,痕檢拎著一摞一摞物證袋來回奔跑,遠處紅藍警燈閃爍,媒體的閃光燈還在咔擦咔擦此起彼伏。
吳雩瞳孔無聲無息地縮緊,喉結上下輕輕一滑。
“對方是什麼人?”
“這我哪兒能知道,準備階段都是中間人出面接洽的,你不表態人家也不會輕易泄露出名號啊,否則萬一被拒絕了說出去多丟人。”胖子話鋒一轉:“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去打聽了,如果對方真是個拳王阿里我也不能眼睜睜把你推進火坑是不是?我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從轄區派出所征調民警過來協助搜尋編織袋碎片,找到的逐一編號收走!”不遠處步重華大步跨過垃圾山,正向這邊走來,襯衣被汗水浸濕了貼在身上:“蔡麟去給固體廢料管理處打電話,碎片太多了,今天下午這垃圾場要封鎖半天!”
“我知道了。”吳雩嗓音緊繃,簡短道:“我考慮幾天。”
“哎吳哥,你可千萬想清楚了啊,趕緊給我回話造嗎……”
吳雩掛斷了電話。
“說什麼呢?”步重華已經走到了近前,修長鋒利的眉頭皺了起來:“跟誰打電話?”
吳雩收起手機:“我妹。”
“……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
“你什麼時候我就什麼時候。”吳雩把剩下那半瓶水一扔,被步重華劈手接住:“喝點水吧你,嗓子都啞了。”
步重華將信將疑,瞅著吳雩的老式手機沒吭聲,仰頭將那半瓶礦泉水一飲而盡,水珠順著結實的脖頸肌肉流淌下來,在太陽下熠熠生光。
宋卉對步重華的迷戀確實是有道理的。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是最不考慮門第、出身、年齡差、價值觀這些外在條件,只單純對美好事物怦然心動的時候。
步重華不論從外表還是品德上,確實都擔當得起她情竇初開的想象。
“——看什麼呢?”
步重華喝完最后一口水,兩人視線突然相撞。吳雩猝然收回目光,含含混混地道:“沒什麼。”
幾名痕檢正聚在不遠處采集腳印,沒有人注意到這邊。步重華向周圍一瞥,俯身略微靠近,幾乎貼在吳雩臉側:“在看我吧?”
“……”
“看我什麼?”
四個字透過耳膜,每個含笑的音節都像小銀錘,輕輕敲在最敏感的神經末梢上。
空氣突然變得特別稀薄,心跳將血液壓向四肢末端,一下一下撞擊著脈搏。
吳雩下意識退后半步,步重華緊跟而上,兩人近得連彼此鬢發都幾乎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