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華一掌死死按住他:“不準動!”
步重華多少年一線實戰加體能鍛煉,那掌力非同小可,當時就把小青年牢牢摁住,凸著眼睛發不出聲來,只手腳一個勁亂蹬。
“隊長,”吳雩喘息道。
那短短兩個字讓步重華立刻意識到什麼,把小青年往外一推:“你趕緊滾!”
步重華決不可能有吳雩這樣面對暴亂人群的經驗,他的反應已經堪稱神速,但卻還是晚了。黑燈瞎火中沒人能看清他剛才對人質干了什麼,就在小青年被迫失聲的兩秒間,不遠處那道尖尖細細 、不懷好意的叫喊又平地炸起:
“他殺了大寶!不好啦!”
“警察把大寶殺啦——!”
混亂霎時安靜半秒,緊接著:
“警察殺人了警察殺人了!”“我的大寶啊啊啊!我跟你們拼了!!”
“絕不坐以待斃!跟魔鬼決一死戰,決一死戰——!!”
如果說那人第一次發聲就像是水滴掉進油鍋的話,那麼現在就是整個油鍋都炸了起來,每個人都在尖叫,每個人都在嘶吼,千萬油星沖天亂迸,小青年恐慌的嚷嚷根本傳不到別人的耳朵里。
“回警車上,”步重華倒退半步,心知大勢已去,突然甩手把砍刀拋給吳雩:“接著!回警車上!快!!”
話音剛落,暴怒的人群蜂擁而上,潮水般淹沒了他們!
紅藍警燈飛馳而近,警笛震動整個村莊,咣咣咣接二連三轟響,所有警車都打開了遠光燈,霎時將整條渣土路轟得如同白晝。
“這邊這邊!這邊這邊!!”治安主任連滾帶爬從警車里摔下來,一邊語無倫次指路,一邊朝這邊大吼:“快住手!警察都來了!他媽的還不快住手!!”
“不許動!”“舉起手來!”
“警察!”
吳雩飛身踹倒一個狀若瘋狂的老頭,整個人凌空下墜,雙膝結結實實壓在了另一名男子肩上,后腰仰彎如倒U,撬棍貼著他鼻尖呼嘯掃過。他簡直像無聲無息的厲鬼,所到之處無人可擋,下一秒從男子肩頭翻身而下,落地雷霆重掃,對方腳腕咔擦骨裂!
“弄死他!弄死他!”混亂中一雙蒼老的手抓住了吳雩衣角,老婦瞪著兩只通紅的眼睛:“他們殺了我大寶!弄死他——!”
步重華撲上來揪住那老婦,也管不了多少了,抓起來橫甩了出去。就在這短短頃刻間,他們的退路已經被完全阻絕,殺紅了眼的村民噴涌而上,如蝗蟲般層層疊疊罩住了他們。
數不清多少木棒鐵棍當頭而下,同時映在吳雩瞳底。
下一刻,他被步重華重重按倒在地,頭臉全身皆盡埋住,絲毫不露在外。
——嘭!
步重華一手捂住吳雩眼睛,另一手墊在他后腦和地面之間,頭緊緊伏在他頸窩中,耳朵里只聽見自己的骨骼內臟齊齊發出悶響。
劇痛讓他甚至來不及感覺自己哪里受了傷,五臟六腑在同時收緊,緊接著從咽喉噴出了一口血!
時間仿佛被凝固靜止,無限拉長;那口熱血順著吳雩鬢發流到后頸,剎那間化作巖漿,融化皮肉,滋滋燒遍了每一寸冰冷的骨縫和黑暗中靜默的靈魂。
“……步隊,”吳雩呼吸一頓,隨即失聲怒道:“步重華!”
——砰!
砰!砰!
槍聲穿透夜空,響得可怕,所有爆沸同時一寂!
“不準動!不然開槍了!”當地公安局長食指扣在扳機上,怒吼撕裂所有人耳膜:“所有人退后!警察!!”
第35章
“心跳120次每分, 血壓一百一六十五……”
“這警察情況還行, 小劉帶他去拍個片子!”
“讓開!讓開!急診通道別堵著人!”
……
縣醫院燈火通明, 從急診到前院擠得滿滿當當,猶如三更半夜開了個集市。南城公安分局幾個領導都趕到了,廖剛作為業務部門代表簡直是連滾帶爬下車的, 在院子里抓著縣公安局防暴大隊的吼了半天,粗暴地推開幾個作勢來勸的手下人,裹著夜風呼一聲鉆進門。
“小吳呢?誰看見我們小吳了?”廖剛隨便揪了個小護士比劃:“我們隊的警察, 個頭這麼高, 看著挺年輕,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
小護士回頭一指。
吳雩坐在靠墻的長椅上, 低著頭悶聲不吭,大腿分得很開, 左右手肘搭在雙膝上,向地面垂落的左手從小臂開始便一圈圈裹上了醫藥紗布。醫生正站在他身邊苦口婆心勸說什麼, 但他卻毫無反應,間或一搖頭,是拒絕的意思。
“小吳!”廖剛推開蜂擁而上的各路人馬, 硬是從急診室外走廊上擠了過去:“怎麼回事?你哪受傷了?”
“你是他的領導吧?”醫生眼前一亮, 立刻拉住廖剛:“你趕緊勸勸他,火場里走了一遭出來,也不趕緊去拍個片子做檢查,年輕人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嘿呀真氣人……”
吳雩抬起頭來, 帶著血絲的眼睛與廖剛對視,后者心里突地一跳。
——明明還是那張神情平淡的臉,從不打理的頭發,散漫窩囊的打扮,但他周身卻仿佛挾著和平時截然相反的氣勢,尖銳、寒冷而沉凝,從全身上下每個毛孔中流露出來。
廖剛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小吳你……”
“步隊呢?”
“步隊,”廖剛一愣,“已經做完檢查從后門推去觀察室了,內臟沒受大傷,肋骨裂了兩三根,觀察一晚沒事的話明天再送回津海,市一院那邊我們有人——你在這門口守著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