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多少錢?”
誰料秦川挑起半邊眉梢:“我不要錢。”
他轉身踩著滿地碎磚瓦礫,走向剛才被沖鋒槍打得七零八落的店鋪,渾然不在意碎成蛛網的玻璃門和塌了一半的柜臺。明暗里無數武裝槍手眼睜睜盯著他悠閑的背影,只聽里屋傳來老式打印機咯吱咯吱的聲響,少頃秦川拿著一張畫像掀簾而出。
一名槍手接過畫像,警惕地疾步倒退,將畫像遞給鯊魚,后者當即意外地“噢”了聲:
“不是女人?”
秦川:“……”
他婦女之友的美名大概已經沖出建寧走向世界了。
“我還以為你不是要錢,就是要女人,”鯊魚將畫像稍微拿遠,又向那破破爛爛的店鋪仔細打量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饒有興味問道: “沒想到你口味還挺特殊,別是有什麼小眾的愛好吧?”
“過獎,我只是有收藏方面的癖好而已。” 秦川謙虛道:“開價太高的憑我自己買不起,只好宰客了。”
兩人對話親切客氣,好似一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而剛才那槍林彈雨的殘酷場景都渾然沒發生過。鯊魚沉吟半晌后微微一笑,十分開明且尊重別人愛好隱私似地聳了聳肩,說:“是嗎?既然這樣的話沒問題,你要的定金很快就能送到你面前。”
然后他反手將畫像交給手保鏢,打了個請的手勢:“撣邦軍警應該很快就要來包圍這里了——上車吧秦隊,歡迎合作。”
遠處山路上樹影呼嘯,風中正隱約傳來軍用卡車飛馳的聲響。
秦川為人倒挺干脆,啥都沒帶,提腳就走,在保鏢“護送”下彎腰鉆進車門,隨即十多輛防彈吉普車掉頭向集市外駛去,噗通噗通幾聲悶響,將滿地尸體碾壓出了一道長長的血路。
“所以一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窗外景物迅速飛退,秦川被兩名持槍保鏢夾在后座中間,在行駛顛簸中閑聊般問:“馬里納亞海溝下線整整一年,估計連國際刑警都以為你已經死了,還有傳說一名臥底單槍匹馬狙擊掉了你整支武裝部隊——哎,所以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鯊魚從副駕座扭過頭盯著他,眼神直勾勾地,臉上不辨喜怒。
車廂里除了轟鳴之外安靜異常,足足過了很久,正當秦川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的時候,鯊魚突然毫無預兆地開口反問:
“你知道‘畫師’嗎?”
“誰?”
鯊魚慢慢笑起來,瞳孔深處閃爍著陰冷的蒼藍。
“十年前,我最得力的安全主管亞瑟在東南亞落網,而我用盡辦法都查不出幕后那只手是誰,最后便以為警方只是多了點運氣。直到一年前他終于親身出現在我面前,如同地獄中前來索命的厲鬼,我才意識到原來這麼多年過去,我在北美出售芬太尼、在墨西哥建立冰毒工廠、在荷蘭架設深網服務器,讓連發三道紅色通緝令的國際刑警都束手無策,卻始終沒走出過他的狙擊范圍。”
“畫師,” 鯊魚頓了頓,輕聲道:“把他帶到我面前的不是運氣,而是命運。”
秦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但你還活著,那麼想必是他死了?”
車前大片罌粟田一望無際,在陽光下潑潑灑灑。鯊魚回頭望向前方,后視鏡中映出他那雙帶著笑容的灰藍色眼睛,仿佛遙遙惦念故人,但其中嗜血的暗示卻令人毛骨悚然。
“不,命運對他非常殘忍——我還活著,而他沒死成。
”
秦川眼皮不祥地一跳,而鯊魚的語氣卻異常溫柔:
“看,你眼前這片大地,是‘畫師’曾經到過的地方——”
遠處迷彩卡車包圍了集市,而車隊已浩浩蕩蕩向北而去。山巔之下國土遼闊,國界碑隱沒在崇山峻嶺中,反射出微渺的金光。
第2章
津海市。
暴雨沖刷河堤,水流湍急向前,嘩嘩沖向遠處深重的暮色。
“我就跟你說別那麼積極,干到十二點也不會多給你倆錢的,那幫人心黑得很!”男生舉著傾斜的傘,半邊身體都被澆透了,雨水順著黑瘦的小腿淌進破球鞋,每一步都蹚在泥湯里,“送你到樓下我就走,不然待會又被你爸看見了!”
傘下的女生穿一件明顯太寬大的深藍色工裝,緊緊抱著胳膊,聲音微微發顫:“工頭多給了四十塊……”
男生重重“嗐”了聲。
他想說什麼卻咽了回去,過了會又叮囑:“那你可把錢藏好了啊,別給你爸知道,又送去賭了。”
“我……我知道。”女生條件反射似的,伸手用力挽了挽書包帶:“等我攢夠錢,就帶我媽離開這兒,回老家去,哪怕種田都比這好。我聽人說了……”
嘩啦啦!
細碎動靜傳來,男生驀然站住腳步,回過頭。
“你聽見什麼了?”
女生踉蹌站穩,茫然搖頭,被男生帶起了一絲緊張:“什麼?”
天色已晚,從工業園發往城郊的最后一班公車已經開過了。荒野昏黑,路燈未亮,磅礴大雨模糊了視線;遠處只見大腿深的荒草在雨水沖刷下前后搖擺,仿佛一群搖搖晃晃走來的小人。
沙沙,沙沙。
“……”男生疑心自己聽錯了,又不敢往后退,半晌試探著喊了句:“喂,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