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麼好的朋友,跟我丈夫滾到一張床上去了。”江鷗話還是跟盛望說的,目光卻盯著季寰宇,垂在身側的手一直在抖,“男的跟男的,是不是很惡心?”
她知道季寰宇好面子,不喜歡在任何一個外人面前暴露不堪。所以她偏要說,還偏要挑他最沒關系的人說。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季寰宇身上,所以沒有發現,在她說完那句話的時候,盛望的臉色變得煞白一片。
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朝后撤了一步,又被江添抓住了手腕。
季寰宇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江鷗,滿身痛處都被戳了個遍。那點愧疚瞬間消失,被惱羞成怒填塞滿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克制著語氣說:“小歐,我從來沒有想要故意惡心你。我發誓,當年跟你在一起是真心的,我——”
江鷗閉了眼睛,一副把他屏蔽在外的樣子。她在季寰宇身上吃過太多虧了,她已經被搞怕了。以前她試著信他每一句話,現在她一個字都不想信。她甚至陷入了一種惶恐不安的境地,覺得周圍誰都有問題,誰都不說真話。
“好,不說這個,我知道說了你也不信。”季寰宇咽下話頭,又試著解釋道:“我答應過小添,不找你、不給你添堵。小添不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也沒臉找你,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心、齷齪。但是杜承不一樣,他一直以為你是知道的,只是時間久了看開了。杜承他——”
“你在幫你的出軌對象跟我解釋嗎?”江鷗說,“還是你本來就是同性戀,你們高中就在一起了,我才是那個橫插進去的?”
季寰宇有些煩躁:“不是,我只是——”
江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這句話本來是為了刺激季寰宇,可是說出來的那一瞬,她才意識到這句話刺激的是她自己。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真是活得一塌糊涂。沒做過一次正確選擇,從頭到尾都瞎了眼。
她感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腳有點站不住了。于是她白著臉對季寰宇說:“我不想聽你說話,我看到你們這樣的人就想吐。”
“我們這樣的人?”季寰宇的耐心終于告罄,他冷下臉來尖刻地問:“哪樣?跟男的在一起?同性戀?”
他性格很極端,氣急了也依然口不擇言,只想把箭都扔回去,專挑對方的心口扎。江鷗的心口大概只剩一個兒子。
于是季寰宇朝江添這邊看了一眼,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跟盛望之間那點微妙的東西。季寰宇嗤笑一聲,對江鷗說:“那你記得也提防提防兒子,搞不好跟我一樣。”
江鷗和盛明陽下意識朝江添看過來。
在他們目光落下之前,盛望把手從江添指間抽了出來。
江添攥得用力,他抽得也用力。
其實只是為了遮掩而已,但江添手指從他腕間滑落的時候,他心臟重重一落。就像站在出了故障的電梯里,腳底突然一空。
江鷗的錯愕只有一瞬,下一秒,她就站直了身體,甩了季寰宇一巴掌。
她幼年乖巧,少年活潑,人至中年反倒柔弱怯懦起來。四十多年從沒跟人動過手,這是第一次。
她把江添擋在背后,對季寰宇說:“你放心,小添跟你沒有一點相似之處,永遠不可能跟你一樣。
”
這一個巴掌一句話仿佛用了江鷗所有力氣,打完之后她整個人都在晃,幾乎就要站不住了。盛明陽眼疾手快扶住她,轉頭叫了護士。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涌進來,又帶著江鷗他們涌出去。
盛望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跟著離開的,只記得所有人臉色都很差、腦子也亂,像被打散的鳥群。等到一番折騰完回到家,盛望在沙發里坐下來,才后知后覺感到掌心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兩只手掌被掐出了一片紅印,幾乎破皮見血。
他攥得太緊了……
孫阿姨這天夜里沒回去,在盛家忙前忙后。屋里的氛圍沉悶而壓抑,所有人說話都是輕而慢的,有種精疲力盡的意味。
江添靠在沙發上,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盛望轉頭看過去,發現他抓著手機不知不覺睡著了,眉心卻是皺著的。
盛望茫然地盯著手機時鐘,看著指針一格一格挪著,終于挪到了0點。
他想親一親江添,跟他說:哥,生日快樂。
但他說不出口,因為江添根本不可能快樂。
一點也不。
第90章 鈍刀
江添睡得并不踏實, 卻還是做了好幾個夢。
夢見杜承從煙霧后面探出頭來說:“寰宇, 他都長這麼大了?上一次見還是十年前。”
夢見季寰宇對江鷗說:“你兒子也喜歡男的, 高興麼?”
夢見江鷗在尖叫,而他站在梧桐外的長巷里,老邁的團長趴在腳前一動不動, 丁老頭朝他和貓看了一眼說:“難啊,救不活了,走吧。”然后在他面前關上院門。
他在原地站著, 覺得又累又荒謬。明明手里什麼東西也沒拿, 卻想要撐著膝蓋歇一會兒。
他試了幾次,怎麼都彎不下腰, 只覺得疲憊又煩躁,便從夢里驚醒了。
睜眼的瞬間, 江添沒弄清自己睡在哪里,只看到盛望坐在面前, 眼里映著溫亮的燈光,目不轉睛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