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從床底翻出了藏了很久的酒,倒了三杯,跟盛明陽和啞巴淺酌起來。喝到興頭上,老頭忍不住調侃道:“小望啊,你這手藝得練啊,不然以后騙不到老婆。”
盛明陽差點被酒嗆到,在旁邊笑得不行。
盛望張口想說點什麼,最終“唔”了一聲,悶頭咬了口餃子。他其實想說“那就不娶了”,但他鞋子被江添輕輕碰了一下,瞬間理智歸位,把話又咽了下去。
他其實并不是真的慫,如果只是他一個人的事,那根本用不著怕,當著盛明陽的面出柜他都敢,大不了打死他。
可是還有江添。
只要牽扯上江添,他就忽然變得膽小了。
盛望的腿在桌下抵著江添,悶頭吃了幾口,又狀似無所謂地玩了一會兒手機。等到長輩調侃的玩笑徹底過去,他才抬起頭,結果就發現他那糟糕手藝包出來的破皮餃子,都被江添挑著吃完了。
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又匆忙低下頭,心里酸軟一片。
這頓飯并不豐盛,但他們吃了很久。盛明陽酒量深似海,最后卻有點微醺。他倒了瓶子里最后一點酒,舉著杯子跟丁老頭和啞巴碰了一下,興頭上來了,忽然開口說:“我跟江鷗打算年前找個時間,請幾個家里人和朋友吃頓飯,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大操大辦有點浮夸,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簡單為好。到時候一定要來。”
盛望吃飽了正在發飯后呆,剛聽到這話的時候差點沒明白意思。過了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盛明陽是說他跟江鷗要定下來了。
請朋友家人吃個飯,把證領了,他們就是法律上的一家人了。
盛望的臉在燈光下白得看不出血色,他抿著唇沉默許久,抬眼對上了江添的目光。
第87章 寒假
“一會兒小陳過來接, 怎麼說, 你們倆今晚回家住麼?”盛明陽幫著江鷗把碗筷拿去廚房, 洗著手問盛望。
“不回了。”盛望搖頭道:“老師只給我們批了晚自習的假,不包括萬晚上查寢。”
“也行,反正馬上就期末考了, 考完回家好好歇一歇。”
“嗯……”
盛明陽抽了張紙巾擦手,面前的窗玻璃水亮一片,盛望就站在那片反射的光亮中出神。盛明陽瞥了一眼, 轉頭問道:“怎麼了?一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沒, 就是困了。”盛望抓了抓眼角,順口答道。
“哦, 我以為快考試了有壓力。”
“可能麼?”盛望笑了一下,“你什麼時候見過你兒子考試壓力大。”
“也是。”盛明陽大笑起來往外走, 經過的時候拍了一下他的后腦勺。
男生抽條拔節,長起來飛快。他還記得盛望一丁點大的時候, 后腦勺毛茸茸的,垂手就能拍一下。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當年的小崽子已經跟他差不多高了, 甚至還要再竄一些, 這個拍頭的動作他做起來已經不再順手。
沒幾年了……盛明陽想。
他現在還能罩住兒子的方方面面,再過幾年就說不定了。成年了、翅膀硬了、飛得太遠了。沒有哪個家長能坦然接受這個過程,就像獸類爭奪最后的地盤。
好在他這寶貝兒子還算省心。
盛望和江添打了聲招呼,結伴回了學校。小陳把盛明陽和江鷗接上,驅車開往白馬弄堂。江鷗在椅背上靠了一會兒, 忽然問盛明陽:“怎麼把時間往前提了?咱們之前不是說年后請大家吃飯麼?”
她是個非常知曉分寸和場合的人,很少會當場拆誰的臺。
她和盛明陽之間其實常有分歧,這是工作伙伴或夫妻之間不可避免的碰撞,更何況他們兩者兼有,但他們從不會在江添盛望面前表現出來。
盛明陽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笑說:“喝了酒有點上頭,說到興頭上就自作主張了。怎麼?不想那麼早麼?”
江鷗看了一會兒窗外:“也不是,年前事太多,怕顧不過來。”
其實不怪盛明陽,年前年后區別不大,她只是有點心煩意亂,可能是醫院那場會面的后遺癥。她摩挲著手機屏幕,解了鎖漫無目的地刷了幾下朋友圈,然后忍不住點進了杜承的相冊。
他的相冊里東西不多,前期偶爾分享一些文章報道,這兩年多了些生活性的東西,有時是沉悶的掛畫,有時是醫院的照片。大多情緒不高,甚至有點陰晴不定。
江鷗聽醫生說,腦部有病變的人就會這樣,脾氣大改,難以捉摸。她正走著神,隨手一拉刷新鍵,就見杜承的相冊忽然多了一條狀態,發布于剛才——
他給床頭柜拍了一張照片,上面擱著同學朋友送的果籃,當然也包括江鷗臨時買的一束花。配了沒頭沒尾的三個字:對不起。
病人的胡言亂語很容易讓人跟著喪氣起來,江鷗盯著那條狀態看了一會兒,感覺不太舒服。
“你那個同學?”盛明陽問。
“嗯。”江鷗點了一下頭。
“什麼病?”
“癌,擴散了。”
盛明陽有點惋惜:“今天太匆忙,過兩天找個時間買點東西,我陪你再去看看他。年紀應該跟我們差不多大吧,要是出點什麼事,老婆孩子日子就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