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第一次看到江添這幅模樣,皮膚從冷白變成蒼白,頭發凌亂地散在額前,低頭的時候半遮住了眼睛。透過亂發的間隙,可以看到他緊擰的眉心。
他懷疑江添發燒了,但宿舍里沒有溫度計。于是他傾身靠過去,想抵著對方額頭對比一下溫度。
江添大概感覺到了他的動作,半睜開眼來,遲疑一瞬后下意識讓了開來。他嗓音沙啞地說:“離遠點,傳染。”
“傳什麼染,我試試你燒沒燒。”盛望固執地靠上他的額頭,感覺到了一片燙意。
“怎麼突然燒這麼厲害?”盛望直起身,匆匆去拿后勤老師發的校園地圖,焦急翻找醫務室的位置。
江添在床頭坐了一會兒,說:“可能昨天起太早了。”
“那也不至于啊。”盛望說著,忽然想起昨晚那幾個老師隨口一提的話,又想起他洗澡前衛生間里淡薄一片的水汽,翻頁的動作倏地頓住。
他看向江添眼底燒出來的一片微紅,問道:“哥,你昨天洗澡是不是沒用熱水?”
江添沒抬眼,自顧自地揉著太陽穴,干裂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用了。”
騙子。
盛望想。
老師說一個成功的演講者能用言語讓人感慨萬千、讓人心潮澎湃,讓人笑讓人哭,讓人心里漲滿了東西卻又說不出話來。
可是江添不一樣。
他一個字都不用說,就全做到了。
第74章 腿麻
作為一個病人, 江添真的毫無自覺性。
盛望找好醫務室, 去廚房新倒了一壺水插上電——免得藥買回來了卻只有冷水可以喝。結果出來一看, 江添已經起床了。
他的書包倒在床上,拉鏈口大敞,里面塞著被盛望霸占了一夜的演講稿。
他一手抓著書包拎帶, 坐在床沿低頭緩和著暈眩。
他大概聽到了盛望的腳步聲,啞聲說:“給我五分鐘。”
“什麼五分鐘?”盛望愣了一下,“你起來干嘛?”
江添說:“上課。”
盛望:“???”
“假都給你請好了上什麼課, 躺著。”盛望大步走過去, 想把書包拿走,江添讓了一下。
他睜開眼說:“沒那麼夸張。”
“你人在我手里, 有沒有那麼夸張我說了算。”盛望把當初江添的話原樣還了回去,他抓著書包另一根帶子, 虎視眈眈,“你躺不躺?不躺我扒你外套了。”
江添有點無語地看著盛望, 目光從散亂的額發里透出來。也許是臉色蒼白的緣故,他的眼珠比平日更黑,帶著幾分病氣。
又過了片刻, 他終于覺得這種對峙冒著傻氣, 收回目光撒開了手。
盛望當即把書包塞去了上鋪。
“你先躺一會兒,熱水在燒了,估計得要個幾分鐘——”盛望套上外套,從柜子里翻了個運動小包出來斜背在背后。
他還沒交代完,就被江添打斷了:“你去上課?”
“啊?”盛望愣了一下:“不是, 我也請假了。”
“那去哪?”
盛望晃了晃手里的校園指示圖:“去醫務室給你拿藥。”
江添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偏頭咳嗽了幾聲說:“不用藥,喝點熱水就行。”
“我燒的是自來水又不是十全大補水。”盛望把領子翻起來掩住下半邊臉,“你要這樣我現在就想辦法傳染過來,然后咱倆對著喝熱水,看誰先靠意志力戰勝病魔。”
江添:“……”
看著他終于老老實實躺回床上,盛望滿意地出了門。學校醫務室靠著學生宿舍,離山前的教師公寓有點遠。
他一路跑著過去的。
醫務室沒那麼多繁雜的流程,代人拿藥也沒關系。值班的有兩個老師,其中一個問他:“什麼情況,怎麼發的燒?”
“應該是洗到了冷水澡。”
“這種天洗冷水澡?”
盛望垂下眼,沉默幾秒才點了頭。“嗯。”
倒是對桌那個值班老師說:“哎你還真別說,今天這是第三個來拿藥的了。前面教師公寓昨晚不是停水了麼,真有洗到冷水澡的,不過那兩個沒發燒,就是嗓子疼,”
“哦,我說呢。我以為又是哪個學生受不了來騙病假的。”老師抱歉地沖盛望笑笑,說:“我去給你拿藥,等一下啊。”
大概是怕學生亂吃,校醫院給的藥量并不多,但額外塞了一支體溫計。盛望收好藥,老師剛想再叮囑一句“要是怕好得慢可以來掛瓶水”,就看見他背上包一步三個臺階已經下去了,然后三兩步便跑過了拐角。
盛望匆匆奔回宿舍,一開門,某個沒有老實躺著的人被抓個正著。江添站在洗臉臺邊,他大概剛洗漱完,手里還拎著毛巾,身上有清晰的薄荷味。
“人贓并獲,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盛望跑得有點熱,他把藥和粥擱在桌上,擼了袖子轉身就來逮人。
江添無話可說,一聲不吭從那邊出來了。他站在桌前,從打包袋里拿出兩盒粥,把其中一盒推給盛望。
“老師說這藥一次兩顆。”盛望拆著藥盒,忽然狐疑地看向他哥:“你洗臉用的冷水還是熱水?”
江添分筷子的手一頓,淡淡道:“熱的。”
盛望伸手過去碰了一下,一片冰涼。
江添:“……”
盛望:“你當我是智障麼?”
江添眼也不抬,把勺塞他手里:“吃你的飯。”
吃個屁,真會轉移話題。盛望心想。但他只要聽到江添低啞疲憊的嗓音,就壓根繃不起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