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聽丁老頭講江添小時候的事,盛望有懷疑過季寰宇是不是會打他,但后來又覺得不對,因為江添一點兒都不怕季寰宇。
父子倆出現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是季寰宇更小心一點。那種小心并非是明面上的,而是……他好像很怕哪句話會戳到江添的雷區。反倒是江添對他沒有怕,一絲一毫都沒有,只有厭煩。
再說嚴重一點,就是厭惡。
丁老頭在電話那頭也說不清,畢竟那些年他也沒在進江添家里,并不知道父子倆具體有過什麼樣的嫌隙。他跟盛望一樣,都是靠猜。
可是江添太難猜了……
盛望心想。
“那他去您那兒干嘛?”盛望問。
丁老頭嗤了一聲,說:“還能干嘛,知道小添不嫌棄我這個老頭子,跟我比較親,來找我當說客唄。可能覺得我這年紀老糊涂了,好騙,他人模狗樣地裝一裝,我就覺得他是好東西了。也可能他覺得孝敬孝敬我,小添就沒那麼煩他了。”
盛望覺得挺可笑的,一個親爹,活到要通過孝順老鄰居才能拉近跟兒子的關系,也算是一種人才吧。
“他讓您當什麼說客?”
“和好的說客。”丁老頭嘆了口氣:“浪浪蕩蕩四十多歲的人了,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想跟小添化解矛盾和好吧。”
“他之前不是在國外麼?”盛望說。
“對,我聽說他那個同學還是朋友的生了個大病,不知道是癌還是什麼。他估計想想也有點怕吧。人啊,到了這個年紀就是這樣,容易想東想西的,年輕時候這個無所謂那個無所謂,現在開始后悔了。
看到別人生病,就想到自己哪天也這樣,要是跟前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那也挺慘的。”
可是小時候的江添面前也沒有親近的人。
盛望在心里反駁道。
老頭咂了咂嘴,不滿地抱怨:“就是養個貓啊狗啊,還要相處相處培養一下感情,他倒好,這麼多年了,不知道小添多煩他啊?指望嬉皮笑臉哄兩下就沒事,做的哪門子夢。還想帶出國,呵——”
老頭冷哼一聲,說:“我頭一個不答應!”
直到掛了電話,盛望腦子里都回響著那句“還想帶出國”,雖然知道江添根本不搭理季寰宇,但他還是有點在意。
這天晚飯是在食堂吃的。
感謝高天揚,這個瓜皮進食堂的時候步伐過于不羈,不小心踩到了食堂阿姨打了泡沫的清潔布巾,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還滑行了好幾米。
跟在他后面的同學全部笑吐了,
盛望原本還有點悶,這下也沒忍住,彎腰笑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習慣性搭著江添的肩,而江添也在笑。
高天揚坐在地上翻白眼,把手遞出去說:“笑你姥姥,來個人扶我一下不行嗎?好歹給你們壓抑的生活提供了一點短暫的快樂,真的一點都不懂事!”
宋思銳笑得東倒西歪,盛望過去搭了把手,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扶起來。
“哎我褲子濕了沒?”高天揚扭頭去看背后。
“還行,尿得不多。”宋思銳說。
“我操我把你褲子扒下來換了你信不信?”高天揚怒道。
“不信,你穿不上。”
“我——”
高天揚憋屈得不行,捂著腚跟眾人一起坐下了。他說:“盛哥,我知道你人好,我想吃8號窗口的糖醋排骨、咖喱牛腩和辣子雞,你能幫我弄到嗎?吃不到我今天會痛死在這里。
”
“???”
盛望扭頭去看那條拐了兩個彎已然排到食堂大門口的長龍,難以置信地問:“我怎麼這麼喜歡你呢?”
高天揚沖他拋了個飛吻,說:“我這麼迷人。”
剛說完,他手里的校園卡就被人抽走了。
江添兩根手指夾著他的卡,沖他晃了一下,平靜地問:“我買,想吃什麼再說一遍。”
高天揚:“……”
他說:“我想吃3號窗口的小青菜、水蒸蛋和豬大排。”
江添說:“等著。”
眾人又笑吐了。
除了人氣最旺的8號窗口,其他窗口的人其實也不少。盛望和江添排在3號窗口的末尾,宋思銳他們也嘻嘻哈哈地跟上來了。
隊伍并不擁擠,但身后人的存在感依然很強。盛望捏著校卡一角無意識地扇著風,忽然聽見江添問:“你很熱麼?”
“……”
真會聊天。
盛望動作一頓,把校園卡塞進了口袋里,某人的存在感就變得更強了。
“老師講課還行麼?”江添低低的聲音又響起來,很平靜,不像之前在梧桐外那樣鋒利割人。
“挺好的。”盛望回答。
他說完又覺得這個答案有點干巴巴的,補充道:“有點簡單,但還挺好的。”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江添應了一聲:“嗯。”
一頓飯的時間其實很快,高天揚他們屬于狼吞虎咽派,盛望就是再斯文也不可能拖太久。
他們回到明理樓,在三層的樓梯口分道揚鑣。盛望踏進B班教室的時候,感覺心臟又慢慢沉下來,像結束燃燒的熱氣球。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開心。
高興只有一小會兒,然后他要花整個晚自習甚至更長的時間讓自己冷下來。
五分鐘換五小時,一小時換一整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是這個過程,循環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