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望點了點頭,又過了半晌才應聲道:“哦。”
他們轉過長巷拐角,一前一后跨過老院子的門檻,丁老頭舉著鍋鏟迎上來:“今天很快嘛,走路沒有磨磨唧唧的。”
“對。”盛望捧場道:“餓死我了。”
餓到胃抽著難受。
“剛好,我今天搞了個剁椒魚頭。”老頭得意洋洋地說:“據說食堂也做過?你們嘗嘗哪個好吃。”
老爺子今天心情不錯,不僅做了剁椒魚頭,還燉了烏雞湯,炒了三個小炒。紅綠剁椒和翠色的菜薹碼得齊齊整整,啞巴叔也在,樂顛顛地拿碗拿筷。
“不是餓死了麼,多吃點。”丁老頭給他們盛了滿滿的飯,又舀了湯,美滋滋地等評價。
盛望夸了一通,夸得老頭心花怒放。
他轉而又問江添:“怎麼樣,比學校食堂的好吃吧?”
江添“嗯”了一聲。
“哦,你也覺得好吃的呀?”丁老頭睨著他說,“我以為我下毒了。”
江添終于抬頭看向他,面露疑問。
丁老頭指了指臉說:“好吃你這麼苦大仇深的干什麼?”
江添垂眸咽下食物,過了兩秒才道:“笑著吃你更要問我怎麼了。”
丁老頭居然覺得很有道理,他想了想那個畫面,打了個寒噤:“不說了不說了,吃飯。”
盛望胃里難受,其實也嘗不出什麼味道。但既然說了餓,還是吃得比平時多。老頭和啞巴吃飯很快,囫圇兩口能下去半碗,不一會兒就先吃完了,去廚房洗上午沒弄完的菜。
廳堂便只剩下兩個人。
盛望越吃越慢,終于擱下筷子。
江添的湯勺碰在碗沿,發出當啷一聲輕響,他忽然開口道:“胃痛?”
盛望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主動說話,心情頓時好了一些,下意識道:“沒有,就是吃飽了。
”
江添沒吭聲,他悶頭又喝了兩口雞湯,終于忍不住道:“你在辦公室也是這麼騙老何的麼?”
盛望一僵,這次是真的愣在那了。
也許是怕自己語氣太冷,或者太過于咄咄逼人,江添一直沒有抬眼,只是沉默地等著回答,他手指間捏著白瓷勺,卻沒有再喝一口湯。但即便這樣,那些鋒利又尖銳的棱角依然會顯露出來。
就像那瓶深秋的冰水,明明瓶身裹著一層溫和朦朧的霧氣,卻依然冷得扎手。
盛望動了一下,想換個坐姿,但胃里的痛感讓他懶得去換。
“騙老何什麼?”他問。
江添:“故意考砸這件事。”
盛望胃里抽了一下,針扎一樣的疼迅速蔓延開來,他微微弓了腰,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胃痛來得可真及時,他在心里自嘲地想,估計看上去跟裝的一樣。
他用力摁了兩下痛的地方,對江添說:“沒有故意,我為什麼要在大考上故意考砸,又沒有好處。”
全班都在安慰他,覺得他發揮失常,運氣太差。所有老師都在訓他,覺得他狀態不好,麻痹大意。只有江添知道他既沒有失常,也沒有大意,就是故意的。
他找不到理由,也找不到證據,但他就是知道。
江添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蹙了一下眉心,似乎想說點什麼,又似乎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我沒故意。”盛望目光微垂,聲音很低。
他臉上沒什麼血色,不知是沒休息好導致的還是胃疼導致的。老房子光線不好,廳堂很暗,外面下著大雨,雨水順著傾斜的屋頂流淌下來,沿著瓦檐掛出一條水簾。
江添莫名想起盛望第一次醉酒,他悶悶不樂地坐在車里,臉色也是這樣,偶爾會抬眼看向車窗外,明暗成片的燈光從他半垂的眼里滑過去,有時極亮,有時只有很淺的一個星點。
他明明沒說什麼,卻總顯得有點孤單。
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忍不住對他好一點的吧。然后不知不覺,就成了習慣。
江添從桌邊站起身,剛剛還在狡辯的人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干嘛?”盛望抬著頭問他。
“……”
江添動了一下手指,說:“倒熱水。”
盛望“哦”了一聲,目光又垂下去,松開了手。
江添去廚房翻出玻璃杯洗了一下,倒了半杯開水,又兌了點老頭晾著的涼白開,然后回到廳堂把杯子擱在盛望面前。
“什麼時候搬?”他問。
“嗯?”盛望沒反應過來。
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什麼時候換教室?”
“中午。”盛望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午休結束之前吧。”
其實時間剩得不太多了,但他們誰也沒開口說要走。廳堂陷入長久的沉默里,盛望端起杯子小口喝著微燙的水。
又過了很久,他忽然開口說:“這是真的沒考好,哪門都有很多失誤。”
騙鬼吧。
江添心里這麼說,嘴上卻道:“好。”
盛望又喝了幾口熱水,也許胃疼緩解了一些,臉色有所好轉。
江添安靜片刻,又點了一下頭,沉聲說:“好。”
*
明理樓的午休向來安靜,今天卻很吵鬧,站在樓下都能聽見上面挪動桌椅的聲音,乍一聽很是熱鬧,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盛望回到教室的時候,其他四個需要換教室的同學已經收拾好了書包,其中一個兩手空空,顯然已經往樓下跑過一趟了。
“盛哥,你們是在B班吧?”那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