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完他就后悔了。
江添沒料到他這舉動,下意識弓身彎下腰來。他隔著口袋攥住盛望的手。拉扯間重心不穩,一個歪在床頭,另一個撐了一下床柱才沒跟著倒下去。
但也還是太近了,近到可以聽見呼吸。
“搞偷襲?”江添抬起眼。
盛望抿著唇,頭發被鬧得有點亂。他鼻息有點急,漏了一拍才道:“你怎麼不說誰先搶的手機?”
這個姿勢有點別扭,他急于把手抽回來,掙了兩下才意識到那個口袋貼著江添的腿。
兩人都靜了一瞬,某種微妙的氛圍突然蔓延開來,充斥在這個逼仄的角落里。
偏偏宿舍住著根棒槌——
史雨昨晚為了緩解緊張喝了好多水,這會兒后果就來了。鬧鐘還沒響呢,他就被膀胱喚醒了。他揉著眼睛坐起來,迷迷瞪瞪看到兩個身影糾葛在床頭。
他張了張嘴夢游似的說:“我的媽……”
盛望就被這聲媽給叫回了神。
江添瞥開眼,松了口袋站直身體。盛望順勢把手抽了回來,其實腕骨一點兒都沒扭到,但他還是下意識甩了兩下。好像不做點什麼動作,那股微妙的氛圍就很難散開似的。
“你倆干嘛呢?”史雨光著腳在地上找拖鞋,還沒完全從夢里脫離出來。
江添說:“沒站穩。”
盛望說:“拿手機。”
兩句話毫無聯系且毫無邏輯,史雨居然點了點頭。他打著哈欠,趿拉著拖鞋東倒西歪地扭向衛生間,咕噥了一句:“還以為怎麼了呢,嚇我一跳。”
江添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掏出手機遞給盛望,然后徑自走到衣柜邊找出門衣服。盛望抓了抓頭發,順著床頭一路下滑,又縮回了被窩里。
此后一直無話。
其他3人6點45出門,6點50左右盛望接到了班主任何進的電話。
老何在電話里就“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個主題洋洋灑灑發揮了半天,順便懟了他幾句,最后勒令他在宿舍呆著,哪兒也不準跑。
他一路“好好好”,把老何哄得掛了電話,邱文斌又匆匆忙忙地沖回來了。
“我卷子忘了拿。”他把三個餐盒放上桌子,轉頭在上鋪翻起了試卷,“剛好大神給你買了早飯,我就給帶回來了。”
“這麼多?喂豬呢。”盛望單腳跳了一下就到了桌邊,一邊翻看餐盒一邊問:“他怎麼自己不回來?”
“剛出食堂就碰到了你們數學吳老師,被叫走了。”邱文斌解釋道。
“哦。”
盛望翻到最后一個餐盒,看見里面一排整整齊齊的油炸小饅頭,登時翻了個白眼。
人都不回來還踏馬能遠程氣他。
沖著這排小饅頭,盛望單方面冷戰了整個上午。平時他逮住下課就要逗江添兩句,今天卻連微信都沒打開過,悶頭刷了三張卷子解恨。
等他寫完最后一題,伸了個懶腰活動脖子,這才發現已經12點多了,陽臺外面突然人聲鼎沸,像是即將燒開的水。
盛望扶著墻蹦過去,就見樓下烏泱泱的人頭泄洪一樣直沖食堂,從這個角度俯瞰過去,聲勢浩大得簡直壯觀。
高天揚人高馬大,氣勢如虹,在打頭陣的人群中異常顯眼。
可能好兄弟之間有感應吧,他跑著跑著突然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陽臺上站著的盛望。他伸手揮了兩下,叫道:“盛哥——”
盛望面帶微笑,當場就想蹲下去。
這二百五的大嗓門引得無數人朝他看過來,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盛望指了指食堂,示意他閉嘴快滾別喊他。結果二百五會錯了意,以為盛望餓了。當即又叫道:“等著啊,添哥給你拿午飯去了——”
“……”
好,仰頭的人又多了一倍。
盛望扭頭就走,把陽臺門給關上了。
自打住宿的第二天起,全校的人都聽說了,高二赫赫有名的江添和那個開了掛的轉校生盛望是一家的,倆兄弟。
但聽說歸聽說,沒有實質證據。江添出了名的冷,想八卦的人也不敢太明目張膽,只能三五湊頭暗搓搓地聊。然后在平日的相處中窺見一些痕跡。
高天揚的兩句話,簡直把自己送進了群眾的汪洋大海里。盛望一溜,他就被周圍的人圍了個結實,亂七八糟的問題劈頭蓋臉扔過來——
“揚哥!他倆真是兄弟啊?”
“我怎麼記得最開始都說他倆關系不好呢?”
“對,我也聽說過。”
“你們A班真是絕了,就盛望這個直升速度,以后肯定也是個大佬。一家出兩個這樣的,我的天,太爽了吧。”
“那倒也不一定,越往上名次越難升,你以為添哥那樣的能批量生產啊?”
“進不了前五,前十也很牛逼啊。”
“以后的事都說不準,那我他媽初中還考過聯考第一呢,現在不也20名不入?”
……
高天揚頭都要炸了,頭一回認真反省自己的大喇叭屬性。他被這群人擠得寸步難行,眼看著食堂的人越來越多,絕望地問:“你們他媽的不吃飯啊?八卦能吊仙氣還是怎麼的?兄弟,親的,關系賊好,再問自殺。”
好兄弟在樓下掙扎的時候,盛望聽見了宿舍門外的鑰匙響。
江添拎著一袋保鮮盒走進來,背手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