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幾步還搖了下頭,兀自咕噥了一句什麼。
盛望琢磨了一下,感覺他說的像是“老頑固”。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已經走到了巷子另一頭,拐了個彎便不見了。
老頑固?說誰呢?
盛望納悶地咕噥了一句,繼續朝前走。當他看到丁老頭的院子門額時,他忽然意識到,剛剛那男人似乎就是從這邊來的。
他揣著疑惑跨進院子,果然看見老頭坐在臥室門邊垂頭自閉。
那個竹椅有些年頭了,稍微動一下便吱呀作響,丁老頭戴著老花鏡,手里拿著一本極具年代感的老相冊,嘴里還咕咕噥噥地說著什麼。
“爺爺?”盛望輕手輕腳過去。
丁老頭嚇了一跳:“你干嘛來了?你不是去學校午睡麼?”
“沒睡,我提前交了卷子出來了。”盛望說,“您這看的是什麼呀?”
他垂眸掃了一眼,老頭看的那頁里夾了四張照片,一張是個大合照,幾個大人帶著七八個孩子,照片受過潮,表面花了一小半,根本看不清幾張臉,還有三張照片好像是同一個小男孩。
“老照片,有些年代了,你們現在都不洗照片了。”丁老頭咕噥著。
盛望指著那三張照片問:“這誰啊?有點眼熟。”
“這是兩個人。”丁老頭沒好氣地說。
“啊?”盛望見他不介意,彎腰細看,這才發現男孩還是有區別的,其中兩張嘴角天生微翹,有點笑唇的意思,另一張里的男孩抿著就是一條直線。而且照片也不是一個年代。
他看了一會兒,居然從那條直線里看出幾分江添的影子。他指著照片遲疑道:“這是江添啊?”
“嗯!”丁老頭笑了一下,點點頭。
照片里的男孩大約五六歲,模樣還沒張開,但五官已經極其好看了,尤其是眼睛。他仰著頭站在門邊,看著低矮院墻上趴著的一只貓。
盛望又看了幾眼,終于根據紋路認出來。那是江添微信頭像里的貓,只是要小很多。
“他那時候還小呢。”丁老頭說。
既然這張是江添,那另兩張跟他很像的男孩……
盛望猜測道:“這是江添他爸爸?”
丁老頭的笑容瞬間消失,兩頰的肉拉下來,老態便很明顯了。他垂眼看了一會兒,嘆氣說:“嗯,他老子季寰宇。”
盛望有點訕訕的,聽這口氣就知道丁老頭不喜歡江添他爸。
老頭戳著照片說:“這個季寰宇啊,特別不是個東西。小添以前可憐啊。”
盛望心下莫名一跳,問道:“他小時候過得不好啊?”
“不好,跟流浪似的。”丁老頭說,“他小時候,小季……季寰宇跟小江都忙,忙得根本見不到影子的,就把他放在這里,跟著他外婆住。你知道,人老了啊,身體說不準的。”
他點著太陽穴說:“他外婆這里不太好,有點癡呆,一會好一會兒不好,有時候一整天都不記得做飯,小添那時候小,也不太能搞。我呢,看不下去,就每天逗他過來,給他帶點飯走,他跟他外婆一起吃。”
“后來他外婆徹底不清醒了,不認人,老把他當別人家的小孩,在里面鎖了不給他開門。老人家嘛,也不好怪她,小添就來我這里。”
“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自己沒門進。但我看得出來的,我知道的。”丁老頭說,“我每次呢,就說讓他來幫我一點小忙,然后留他在這里睡覺。
”
“后來沒兩年,他就被送走了,去他爸爸那邊住。”丁老頭說,“他爸媽因為不在一起工作,分在兩個城市,兩邊跑。誰有空誰帶,哪里都住不久。”
“我就看他一會兒帶著東西去這家,一會兒去那家,好像誰都不親,哪里都不留他。”
第37章 駐留
十年前, 這間院子甚至比現在還顯局促。
梧桐外的那片居民樓剛刷過新漆, 乍一看齊整漂亮, 把犄角旮旯的幾個老房襯得尤為破落,丁老頭就是最破落的那一戶。
但那時候他個頭還沒縮,精神足, 力氣也大。會在屋檐墻角堆疊瓷盆陶罐,伺候各色花花草草,還養了一只叫“團長”的貍花貓, 免得老鼠在家里亂竄。
“團長”是丁老頭帶過的最好養的貓, 比狗還通人性,指哪兒打哪兒。當初把江添騙進屋靠的就是它。
五六歲時候的江添跟后來一樣不愛說話, 總是悶悶的。但畢竟還小,容易被吸引注意力, 也容易心軟,只要“團長”往他腳上一趴, 他就沒轍。
梧桐外這一片的住戶都是幾十年的街坊了,相互知根知底。老人們沒什麼娛樂,就愛湊在一起聊天下棋, 家長里短就都在這些茶余飯后里。
丁老頭不愛扯閑話, 但有一陣沉迷下棋,下著下著就把江添外婆的病情發展聽了個齊全。他本來就跟江家認識,又很喜歡江添,一來二去幾乎把他當成了半個孫子。
老頭經常給“團長”發號施令,“團長”就趴在院墻上等, 一看到江添路過,它就猛虎下山去碰瓷。
江添經常走著走著,頭頂突然掉貓。他明明已經急剎車了,那貓還是直挺挺地倒在他鞋上,軟軟一團。
丁老頭尤其喜歡看那一幕——小孩驚疑不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僵在原地跟貓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