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書本敲開隔壁門的時候,樓下忽然響起了密碼門打開的“滴滴”聲,接著是二道門鑰匙轉動的輕響。
盛明陽在外常抽煙,偶爾會低聲悶咳一下。那聲音盛望聽了十多年,太過熟悉,隔著門也能分辨出來。
他爸那聲悶咳響起的時候,盛望懵了一下。他游魚似的鉆進房內,慌忙把門關上了。
他背抵著門悄悄聽了一會兒樓下的動靜,再一抬眼,就見江添搭著毛巾,手指抓著一杯清水的杯沿,站在一步之遙的地方。
他這天洗澡有些晚,頭發半干半濕,發尾細碎的水珠悄悄凝結,又順著他脖頸的線條滑下來,洇濕了灰色短袖的領口。
他朝門的方向掠了一眼。
盛望悄聲說:“我進門的時候,我爸剛好回來。”
江添從門邊收回視線,眸光微垂著落到盛望身上。他靜默片刻,忽然說:“你為什麼這麼慌?”
夜色沉寂,不知哪棵樹上的蟬突然拖長調子叫了一聲,明明是夏末,卻像仲春的一場驚蟄。
盛望心里倏地跳了一下。
第25章 翻船
是啊, 有什麼可慌的?
盛望沒說話。
他神色微怔, 似乎也挖不出個答案來。
樓下盛明陽已經把門帶上了, 鑰匙擱在玄關柜子上磕碰出了輕響。他換了雙軟底拖鞋,腳步聲悶悶的,從客廳延伸到廚房。
沒過片刻又是一聲門響, 廚房里多了另一道腳步聲。
也許是夜深人靜的緣故,也許是因為盛望背貼著門,江鷗說話聲不高, 卻隱約能傳進他耳里。
“到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事情解決了?”江鷗問。
“沒呢,回頭還得去。
”盛明陽說, “有點麻煩。”
“那你晚飯吃了沒?”
“吃了點飛機餐湊合,這會兒又有點餓, 想找點東西墊一墊。”
“有雞湯,我給你熱一下?”
“別, 動靜太大。”
盛明陽低聲說了句什麼,大意估計是怕吵到樓上的盛望和江添。接著江鷗的聲音也更低下去,他們再說了什麼便聽不清了, 嗡嗡的人語好像很近又好像極遠。
不知盛明陽從冰箱里拿了什麼對付了一下, 沒過多會兒他們便回了房間,這棟房子又漸漸歸于安靜,一如往常。
前額頭發的水珠滴落下來,江添抓起毛巾一端擦了一下。
盛望的肩頸線慢慢放松下來,剛才那一瞬間的慌亂就像浮光掠影, 須臾便沒了蹤跡。他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便隨口說了個理由:“我爸啰嗦,要讓他知道我還沒睡,那有得嘮叨——怎麼這個點了還沒休息啊?是作業沒做完還是貪玩拖了時間啊?”
盛望壓沉了嗓音模仿他爸,那口氣簡直惟妙惟肖。他走到書桌邊,熟門熟路把卷子放下:“你要說作業沒做完,他馬上就要問是難度太大還是量太多,是別人都這樣還是只有你一個?要是說復習月考吧,他又要問復習得怎麼樣、有沒有信心。問完就要說有壓力是好的,但不要太大。然后開始掰著我的嘴灌雞湯。”
這段套路過于熟悉,在太多家長身上見過,江添聽到后半截忍不住笑了一下,連帶著盛望也笑起來:“是不是腦殼嗡嗡作響,換你你不慌?”
江添把那杯清水擱在桌上,從脖子上拿下毛巾擦頭發:“他話有這麼多?”
“也不是。他就是平時忙得沒時間問,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機會就要積極表現一下。帶著一點——”盛望抿著唇斟酌幾秒,“補償的意思,懂麼?”
江添擦頭發的手頓了一下,他瞥向盛望的臉,卻見對方正忙著把專題練習做標記的幾頁翻出來,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上的問題。
“不過盛明陽有一點跟很多家長不一樣,他對我的成績其實沒什麼要求,也不會說重話。灌完雞湯還要夸一句。”盛望捏著書頁抬起頭沖江添模仿道:“我們盛望實力是可以的,爸爸相信你。”
江添在他的抱怨中走到墻角,把毛巾扔進洗衣袋里又直起身,說:“不是應該叫望仔麼。”
“……”
盛望瞬間消音,臉色精彩紛紜。
幾秒后,他指著江添憋出一句:“你閉嘴。”
自古以來都是江添讓別人閉嘴多,別人回他這句就極其罕見。他挑了一下眉,點頭表示可以勉強配合一下。
盛望很滿意。
他拉開椅子坐下,然后拎著那本專項題庫問江添:“哎,這兩題你做過類似的麼?”
附中沒有規定過輔導書,都是各班老師根據學生的情況推薦一些。
A班的幾個老師都不提倡過度的題海戰術,一定的閱題量肯定要有,但重復太多沒必要。他們推薦的時候會說一下不同輔導書的優缺點,讓他們挑著買。
輔導書內容大差不差,就是編纂方式和選題水平有點區別。老師們都說買個一兩本就夠了,優缺點結合一下,不用每題都做。
所以有些難題,這個學生見過不代表那個學生也見過。
江添掃了一眼他手里的書,自顧自在窗臺坐下了。
盛望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踢了一下江添的拖鞋:“喂。”
喂聾了。
盛望又踢一下:“江添。”
江添也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