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頭嗨了一聲,轉頭看江添:“小添他說啥?”
“在學校摔了一下,磕到膝蓋了。”江添說。
盛望舉起手里的藍布包說:“西瓜也磕破了兩個,只剩一個好的了。”
丁老頭那雙鷹眼又盯上了盛望,上下打量一番問:“這是誰家的呀?”
這個問題就很尷尬。
按照理論,江添得說:“我家的。”
盛望干笑一聲,搶在江添前面說道:“我是他同學,丁爺爺好。”
一般來說,帥哥賣乖沒人扛得住,但丁老頭不走尋常路。
他瞪著眼珠說:“誰說我姓丁!”
盛望:“……”
他一臉無辜地沖丁老頭訕笑,轉頭就開始逼視江添。
還好對方沒有見死不救,他指了指院門說:“跑了的那個教他的。”
丁老頭哼了一聲,說:“兔崽子就會胡說八道!”
江添眼也不眨把鍋甩給高天揚,丁老頭對盛望態度肉眼可見好起來,他說:“你跟小添一起把啞巴送回來的?你們今天不是還要考試麼?”
盛望說:“嗯,來得及。”
丁老頭覺得他懂事,點了點頭說:“你倆這是吃過了?”
盛望看了江添一眼。
“干什麼?吃沒吃飯你自己不知道啊?”老頭子洞察力很強,還當面戳穿不給臺階。
盛望心說我這不是出于禮貌把主場位置讓出來麼!他畢竟是個外人,萬一他說沒吃,老頭留他們吃飯,江添不樂意還得答應,那多不好意思。
他保持著微笑,緩緩抬起腳尖,朝江添的腳踩下去,示意他救場。
江添:“……沒吃。”
盛望一愣,訝異地看向他。
江添面無表情地說:“你先把腳抬起來。”
“噢噢噢對不起。”盛望彈開了。
老人的歡欣跟小孩一樣,都放在臉上。
丁老頭忽然就高興起來,搖頭晃腦打著蒲扇往廚房走:“誒,我就知道你們沒吃!我去把飯菜搞一搞。”
老頭一走,他們兩個把啞巴扶進房間。
江添熟門熟路地從衣柜頂上拿了兩個瓶子下來,還有一袋棉簽。
處理了傷口,啞巴比劃著又要起身。江添摁著他說:“你別動,我來。”
他拎著藍色布袋,帶著盛望來到外面。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井邊擱著一只錫白鐵桶,耳朵用繩拴在井外。江添把唯一完好的西瓜放進桶,拎著繩子把桶放進井里。
盛望撐著膝蓋看得認認真真,末了問道:“這是在干嘛?洗西瓜?”
“冰鎮。”江添說。
“干嘛不放冰箱里鎮?”
江添半蹲在那里,聞言抬頭看他,有點兒……看呆子的意味。
盛望很敏感,炸道:“干嘛?”
江添沖臥室抬了抬下巴說:“你剛剛看見冰箱了麼?”
盛望垂下頭:“哦。”
他想了一下,居然真的沒有。
好日子過慣了,他差點兒忘了,還有人在各個街巷的角落里過著不那麼好的日子呢。
他盯著黑黢黢的井口,有一瞬的出神。
江添突然又拽著繩子把桶拎了上來,井水淬過,西瓜皮干凈得發亮。桶沿撞在井壁上,水花潑了一片。
“試一下。”江添沖西瓜抬了抬下巴。
盛望不明就里,猶豫著伸手摸了摸。桶里還有大半井水,觸手涼得驚心。
“井水這麼冰?”盛望嗖地縮回爪子。
“嗯。”江添再次把桶放下去,他站起身,甩掉了手指上的水珠說:“沒比冰箱差。”
盛望“噢”了一聲,心情又好些了。
“誒?”盛望有點好奇,“問個問題。我看別人都不懂他的手勢,你怎麼懂的?”
“我只是半懂,連蒙帶猜。
”江添說:“唯一能跟他聊天的只有喜樂的老板。”
盛望點了點頭,心說怪不得啞巴總往喜樂跑,有時候是幫趙老板搬東西,有時候是整理包裝袋,有時候是去拉廢品,有時候只是呆著。
如果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聽見你說話,那他比誰都重要。
丁老頭的菜是做好的,人來了只需要熱一下。江添之前說不來,他跟啞巴兩人飯量小,只做了一菜一湯。他怕單調,又現炒了一道青椒肉片,獻寶一樣端上來。
進廳堂前,江添拉了盛望一下。
“怎麼了?”盛望納悶地問。
江添遲疑了一下,說:“要不你還是去喜樂。”
“啊?”他突然變卦,盛望有點反應不及。
他看著江添愣了一會兒,又輕輕“啊”了一聲。
果然還是不習慣讓外人進入自己的生活吧?這地方江添每天都來,但也從沒跟人主動提起過。除了高天揚這樣知根知底的發小,他恐怕不喜歡被任何人窺見到私人的一面。
可以理解。
只是有一點點被排在門外的失落感而已。
盛望笑說:“行啊,我都可以。那你幫我跟丁……額,他姓什麼來著?你幫我解釋一下,就說我有急事,先走了。”
他說話的時候,江添一直看著他,眉心微微皺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盛望扯了一下書包,把它往上提了提。
正要轉身離開,江添又開口說:“算了,當我沒說。”
盛望:“……”
“你這樣真的沒被人打過麼?”盛望沒憋住。
眼看著這位大少爺真要炸了,江添補了一句:“老人家做飯不太講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慣。”
江添依然皺著眉:“你更想在這里,還是更想去喜樂?”
盛望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繞了半天,是怕我在這吃不下飯啊?”
江添默然片刻,硬邦邦憋了一句:“怕飯盛好了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