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非但沒有拔足狂奔,他甚至還在寫卷子。
招財看到試卷一角,禁不住有點感動:“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啊,你居然訂正卷子訂正得這麼認真?我看看,你在記哪題的答案呢寫這麼久,有不會的?”
“沒有。”江添曲著左手食指刮了刮鼻尖,右手的筆卻沒停,寫字速度更快了。
據有關專家說,摸鼻子代表心虛。
盛望悄咪咪伸頭一看,嘿,物理卷。
招財走下講臺,江添剛好代入化簡完最后一個式子。他筆尖在末尾打了個點,麻利地把卷子送進桌肚,在招財過來之前站起身說:“老師我先去吃飯了。”
說完,他抬腳就出了教室門。
盛望“唔”了一聲,也沖招財擺了擺手說:“老師那我也下樓了。”
“哦行,快去吧。”招財被他們弄得一愣一愣的,眨眼的功夫,兩個少年一前一后拐出了門。
“見了鬼了跑那麼快?”她咕噥著,走到江添座位旁瞥眼一看,桌肚里的卷子露了一角出來,上面是他剛寫完的那句結語:可知小球受力平衡,以Vt的速度保持勻速直線運動。
招財:“……”
她一個弓箭步沖到后門口,怒道:“江添!晚自習給我滾到辦公室來面談!”
少年人寬大的校服在樓梯拐角一閃而過,沒影了。
教室里冷氣格外足,盛望蹭蹭下到樓底,這才意識到自己跑得太快,校服外套都沒脫。語文課上寫物理卷子的人又不是他,也不知道他跟著虛個什麼勁。
剛剛下樓還不覺得,這會兒烈陽一照,汗意后知后覺蒸騰出來,盛望一刻也忍受不了,脫了外套抓在手里。
江添快他幾步走在前面。
這人仿佛不會出汗似的,校服沒脫,只把袖子擼到了手肘。常年伏案的學生稍不注意就會駝背,他卻一點兒毛病都沒有,筆直利落,像太陽底下一支行走的冰糕。
帥哥在哪兒都是受人矚目的,更何況一次來倆。
好幾撥女生在路過的時候都看了過來,相互推搡悶笑,有兩個沒注意,被起哄的同伴鬧得差點兒撞上盛望。
盛望側身讓了一下,在一連串的“對不起”中沖她們笑笑,然后兩步趕上了江添。
“喂,有紙麼?”他抹了一下額前的汗意,問道。
學校廣場上的噴泉沒開,江添順著噴泉臺階往下走,充耳不聞。
“跟你說話呢。”他又說。
江添依然選擇性耳聾。
盛望“嘖”了一聲,不滿道:“我是被你牽連才一路小跑下來的,你連張紙都不肯借?”
這會江添終于有了應,他說:“先學會怎麼叫人再跟我要紙。”
盛望不滿地看著他的后腦勺,嘴唇無聲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不情不愿拖著調子說:“江添同學,麻煩借我一張紙,夠禮貌嗎?”
江添這才從校服口袋里拿了包紙巾扔給他。盛望伸手接住,抽了一張出來擦汗。
“我們這種速度,真的還能吃上飯麼?”盛望四下里看了一眼,在匆忙來去的人群里,他倆真的是泥石流。
其實他并不想跟江添吃飯,肉眼可見江添也不想帶上他,那場面光是想想就尷尬到窒息。但男生的好勝心總是莫名其妙無所不在,這種情況下,好像誰先跑誰就輸了似的。盛望不想當慫的那個,便硬著頭皮跟江添肩并肩……
兩分鐘后,他發現自己離食堂越來越遠。
“你等等,食堂在那邊,你是不打算吃飯了嗎?”盛望問。
“這個點去食堂,你可以吃到盤子。”江添瞥了他一眼,“想吃自己去。”
盛望當然不想吃,他跟著江添繞過籃球場和小半片“修身園”,進了西門旁的一家校內便利店。
附中校內有三家便利店,一家緊靠食堂,一家在宿舍樓邊,還有一家就是這里了。
便利店名叫“喜樂”,看門額配色應該是仿照的“喜士多”,從內到外透露著一種隨時要被315取締的山寨感。
這家店跟食堂反方向,離教學樓也不算近,所以中午沒什麼學生。
老板叫趙肅,是個中年男人,又高又瘦,眼珠微凸像個螳螂。他從厚重的眼鏡片上方看過來時,帶著一股精明相。
“食堂沒飯啦?”趙老板問道。
盛望點了點頭說:“去晚了。”
“喏——”他沖柜臺一旁努了努嘴,“飯菜點心關東煮都有,自己看著挑吧,我騰不開手。”
他桌上擺了個大籃子,里面是洗干凈的水果黃瓜,旁邊是一摞剛拆封的一次性紙盒,還有一卷保鮮膜。
在他桌對面,窩坐著一個長相奇怪的人。那人看起來有50多了,又瘦又矮,上半身佝僂著,像個弓起的蝦,儼然是個駝子。
他穿著白色的背心,背后有兩個蟲蛀的洞。下面是灰藍色的棉布短褲,露出來的胳膊腿被曬成了古銅色,筋骨嶙峋。
他似乎羞愧于自己的模樣,盛望進門的時候,他朝貨架后面縮了縮,可能怕嚇到人。但他看到江添的時候,卻咧嘴笑了一下,嘴里發著無意義的聲音,兩手一頓比劃。
盛望心里輕輕“啊”了一聲,知道這是個啞巴。
江添沖啞巴點了點頭,并沒有多熱情,但啞巴還挺開心的,又沖趙老板一頓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