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
盛望仿佛看到這人皮囊下的靈魂猛烈掙扎兩下,又憋屈地躺了回去。
他看熱鬧看得有點幸災樂禍,但下一秒又樂不出來了,因為江鷗搞定了兒子,轉過頭來沖他笑一下。
這是盛望第一次看清這個女人的正臉,在她笑起來的瞬間,他忽然發現對方的長相和他媽媽有五分相似。
也許是燈光模糊了線條輪廓,也許是嘴角都有一枚淺淺的梨渦。
又或者是時間太久了,不論他怎麼鞏固,記憶里的人都無可逆轉地褪了色,已經沒那麼清晰了,甚至開始和某個陌生人漸漸重合……
“小望?”江鷗不太確定地叫了他一聲。
盛望怔愣一下回過神,他突然連敷衍都沒了心情,咕噥了一句:“爸我胃疼,先上樓了。”
“誒別跑,晚飯呢?”盛明陽想拽他沒拽住,“不是說好了麼,這點面子都不賞給你爸?”
盛望拎著書包往門里鉆,頭也不回地說:“你兒子明天考試,五門課一門都沒學過,有個屁的時間吃飯。”
家里阿姨遞來拖鞋,他趿拉著上了樓,走到拐角時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他們還在樓下院子里,盛明陽正跟江鷗說著什麼。
無非是解釋他這個兒子如何如何少爺脾氣,開開玩笑就過去了,別往心里去。
江添還被他媽媽抓著手臂,走不掉。他漠然站在暗處,空余的那只手握著手機,低頭滑著屏幕。
沒滑幾下,他似乎發覺了什麼,驀地抬頭朝樓上看過來。
盛望驚了一下,扭頭就走。
他往握把上掛了個“不準敲門”的牌子,便反鎖了房間,又塞上耳機把音樂聲音調大,大到外面打雷都聽不見,這才坐下。
新教材在桌上排成一排,他窩在椅子里轉筆。
旁邊擱著的手機屏幕一會兒亮一下,一會兒亮一下。他攢了好幾個,才伸手去解鎖。
給他發微信的是上一個學校的同桌,考試不太在行但人很仗義,天生有股好漢氣質。盛望常常覺得他不是來上學的,是來上梁山的。上到高三下到高一,只要是活人都跟他有交情。
八角螃蟹:
高二的期末考試數理化卷子?你要這個干嘛?大佬不是吧……剛放暑假就開始預習啊?
八角螃蟹:
也不對啊,預習你要期末卷子干嘛?
八角螃蟹:
大佬?你回我一句。
八角螃蟹:
盛哥?
八角螃蟹:
班長!行吧,不發試卷圖你都看不到消息。
盛望轉著筆單手戳字——
罐裝:
我剛看到。
八角螃蟹:
裝,你再裝。你就是懶,多打一句話都嫌費勁,每次幾條消息攢一塊兒回。
八角螃蟹:
看,又開始攢了。
八角螃蟹:
行吧,你帥你說了算。試卷我幫你要到了,數理化三門各一份是吧?語文英語你怎麼不要呢?怎麼還搞學科歧視。
罐裝:
你才歧視,一晚上哪搞得了那麼多,得會取舍。
八角螃蟹:
什麼玩意兒?一晚上?您干嘛呢這是?還有你平時不是懶到能發語音就絕不打字麼,今天怎麼了?居然手打了兩句話。
盛望懸著手指“嘖”了一聲,終于放棄打字,發了一段語音過去:“因為我今天剛來這倒霉學校,明天就要周考,考高二上學期全部內容,我不臨時抱個佛腳明天就要五門零蛋了。語文英語來不及了靠緣分,數理化三門還能垂死掙扎一下。
”
八角螃蟹回了他八個黑人問號表情包,然后二話不說把三張卷子傳過來了,還附帶一條語音。
“不是,我沒弄明白。你一門做一張卷子掙扎不了幾分吧?人家也不可能考這幾張卷子上的原題啊。”
盛望:“誰跟你說我要做卷子了。”
八角螃蟹:“那你要干嘛?”
盛望:“照著卷子按照分值比例劃重點。題目各省千差萬別,但重難點還是有點相似的。我看看哪幾個模塊分最高,今天晚上集中抱一下,性價比高一點。”
八角螃蟹:“還能這樣?”
盛望:“都說了,垂死掙扎。”
八角螃蟹:“那其他怎麼辦?”
盛望:“看命。”
回完這句話,小少爺突然生出一股子心酸感來。他混跡江湖十六年半,居然還有考試看命的一天。
他想了想,又問螃蟹:“那個蒙題口訣是什麼來著?”
八角螃蟹:“哎你等等,我記在筆記第一頁了,我拍給你。我天,還有看到你用蒙題口訣的時候,普天同慶。”
夜里12點多,盛望捋完了化學和物理,眼睛澀澀的有點酸,不過更酸的是胃——他快要餓死了。
他在房間里轉了兩圈,摸了三個儲備零食的地方,都沒摸到余糧,不得已只得打開門。
意料之中,門上貼了一張便簽條,上面寫著「冰箱里有洗好的紅提,松茸雞絲粥在廚房溫著,其他夜里不要吃,燒胃。」
這是家里阿姨留的,盛明陽經常不在家住,沒家長盯著,盛望三餐總是不太規律。每次敲不開門,阿姨就會留點適合半夜吃的東西,方便他下樓覓食。慢慢的就成了某種約定俗成。
以盛明陽的作息,這時候肯定已經睡了。
盛望拖鞋都沒拖,穿著襪子悄無聲息下了樓。他剛打開冰箱把腦袋伸進去扒拉吃的,就聽見玻璃外的露臺傳來盛明陽低沉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