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讓漫天碎石當空而下,嘩啦撒得滿地都是,正蹲在拆彈警戒線外的的魏副局和陳處齊齊一縮頭,被砂土灑了滿脖子。
“呸呸呸……”“咳咳咳!”兩人正狼狽不堪抖衣領,突然只見遠處隱約有了動靜,防爆小組正同時雀躍起來。幾秒鐘后,步話機中響起了興奮的匯報:“指揮中心指揮中心,第六處引爆點已順利拆除!”
倆領導血壓同步飆高,雙雙開始搖搖欲墜,那個姓楊的現場指揮員差點沒給他倆嚇出魂來。
“老陳快去匯報老呂!”魏副局當機立斷:“讓防爆小組立刻開始清除所有炸藥!”
陳處哎了聲,這時候再也不見當初省廳特派專員的架子了,動作靈活得像只剁了尾巴的兔子,跳起來撒腿就奔向警車:“呂局呂局!拆彈現場傳來消息——”
他的聲音突然停住,只見呂局直勾勾盯著車前窗,遠處毒販那輛車爆炸后正熊熊燃燒,火光倒映在老局長渾濁的瞳底:“……不好。”
陳處:“啊?”
呂局緩緩轉頭,陳處與他面面相覷,只聽他終于嘶啞道:
“……剛才的爆炸,好像響了兩聲。”
·
槍戰似乎離得很遠,被樹林間的簌簌風聲一卷,便消失無聲了。
“你想讓我交代嗎?”聞劭黑色的眼底浮現出戲謔:“可是就我對大陸法律的了解,我的罪名足夠被槍斃一百零八個來回,即便配合警方調查,也絕不可能換來死緩,老實交代又有什麼意義呢?”
江停平淡道:“或許可以幫你把槍斃換成注射,至少能死得有尊嚴一點。”
聞劭像是聽到了什麼特別好笑的事情:“那你不如現在就一刀捅死我,或者慢慢捅死也行。
死在你手里我最有尊嚴。”
兩人彼此注視,半晌江停緩緩一笑,只是那笑意陰寒得令人骨髓發冷:“別擔心,警方會有辦法撬開你這張嘴的。”
他拉起手剎,準備發動汽車——但突然聞劭喝道:“等等!”
江停挑起眉。
“你想讓我交代麼?”
“……”
“如果每次審訊都有你參與的話,我就把一切警方想知道的秘密都說出來,怎麼樣?成交麼?”
江停的神情仿佛一片深潭,從根根眼睫翹起到唇角下落的弧度,都看不出絲毫情緒。
聞劭被刀鋒抵著咽喉,血珠不斷滾落,但他仿佛感覺不到那疼痛,甚至連笑容都更加明顯了:“你這個手機連著指揮中心吧,或許可以先看看我的誠意。知道王銳、賀良跟申曉奇那三個孩子是怎麼死的嗎?”
江停想提醒他申曉奇已經被救回來了,但并沒有出聲。
提醒了也沒用,聞劭的偏執早已病入膏肓,在他眼里申曉奇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每年七月中,我都會想起咱們小時候的經歷。如果說我這輩子曾經有過什麼遺憾的話,那根救生繩可能是我唯一想令時光倒流,回到過去阻止并改變的事情;但就像你說的那樣,二十多年了,太久了。即便再回頭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這件事后來變成了我心里過不去的梗,直至我從美國回來,發現你徹底站在了吳吞那一邊時,這梗變成了出血點,每一天我都能感覺到它擴散、潰爛,漸漸成了心腹之患。”
“所以你逼迫滕文艷殺王銳,李雨欣殺賀良。”江停眉目紋絲不動,說:“你實際想行刑的其實是自己,但你又不愿意去死,所以只能找這些無辜的孩子來當替身。
”
聞劭默然片刻,眼神閃動:“我其實是愿意死在你手下的,就像剛才上車時,我問你為什麼沒開槍。”
江停一哂。
“但我還是很高興你能理解我的意思。”聞劭溫和地道,“我一直愛你,江停,作為配合警方的交換,請你親手把我送到呂局手里去吧。”
如果是以前,這三個字會讓江停被仇恨和自我厭惡的毒蛇所纏繞,乃至于被逼到窒息,但現在他心里只感覺非常荒謬。
“抱歉不是我理解的,我一向不太能理解你。”江停微笑嘲道,“那個案子負責剖析犯罪動機的人是嚴峫。”
他一腳踩下油門,吉普車嗡地發動,向前駛去。
側視鏡映出他們身后的景象,山路盡頭隱約亮起光芒——那是車燈,似乎正有一輛警車從后方追上來。
江停分神往側視鏡一瞥,緊接著聽見了聞劭越來越清晰的笑聲。
這個人跟江停聊天時經常笑,但很少像這樣痛痛快快、不加掩飾地笑出聲。不知為何江停心中微沉,皺眉問:“你笑什麼?”
“就像滕文艷沒殺王銳,于是她也死了……”聞劭遺憾地道:“所以我剛剛才問,為什麼你不直接開槍呢?”
“……”
聞劭握住江停突然開始顫栗的手,就像握住了價值連城的珍寶,絲毫不在意刀尖刺進了薄薄的頸部肌肉。他就帶著那仿佛解脫般的笑容,緩緩地道:“為了在脫身后徹底銷毀線索,以防警察追蹤,我在這四輛車中都裝了炸彈……”
江停突然抽手扔了小刀,嘭地打開儀表盤下雜物箱,瞳孔瞬間縮緊。
照明燈中,一摞炸藥被固定在箱底,引爆裝置極其精妙,竟然是被電磁線固定住的兩個金屬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