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了,他從沒好好觀察過自己父親的臉。
直到陰陽兩隔這一刻,他才發現那張臉原來與自己是如此的神似。
直到最后他都沒有就毒藥劑量的事去質問黑桃K,他好像就比較平靜、又帶著點情理之中的忿忿,順理成章接受了岳廣平死亡的事實。他的所有表現都那麼真實又自然,以至于沒有人對他提出過任何懷疑——呂局沒有,黑桃K沒有,甚至連無數次深夜夢回中的父親和記憶深處的母親也沒有。
毒牙藏在舌底,直到最后一刻,才圖窮匕見。
太冷了,秦川竭力想屈起腿,但已經動不了了。
他曾希望黑桃K死在自己手里,不過死在警方手里也一樣,如果上刑場吃槍子的話那差不多就是中六合彩了。雖然中途出了點意外,不能活著親眼看到六合彩開獎,但姓嚴那小子替自己看也是差不多的吧。
秦川的視線愈加渙散,他閉上眼睛,千萬星辰化作模糊的光點。
好困,他想,我得睡一會兒……
就睡一會兒。
風掠過山澗,吹著悠長的哨子,沖向紅藍光芒變換閃爍的夜空。
遠處隱約傳來了急促的警笛。
·
警車風馳電掣,峽谷中閃光映照著嚴峫沉著的臉,他按了下步話機頻道:“老黃,給我發‘釘子’的定位。”
“哎呀我×還定位呢,這移動速度快得信號都追不上了,我看看……”少頃黃興叮當發來個位置,在指揮車喧雜的背景中大吼:“你要去哪里啊老嚴!太危險了!省廳剛打電話,安排你們偵查組去峽口保護專家拆彈!”
“保護個屁!引爆裝置一個電火花就能觸發,調個武警連來保護有用嗎?!”
“那還能怎麼著,拿命拼速度唄!”黃興嚷嚷:“我說你在哪,快回來!呂局正派人去掩護釘子!太危險了!”
——掩護?
掩護是為了讓臥底有機會逃走,但對江停是根本不適用的。這世上沒有人比嚴峫更了解他,“紅心Q”絕不僅僅是釘在販毒集團內部的深喉,再從容俊秀的表象、再冷靜平淡的態度,都無法掩蓋他靈魂深處真正的東西——一根浸泡著仇恨濃血,被無時不刻的暴怒打磨三年,因而銳利無比的毒牙。
“我這就去跟‘釘子’會合。”嚴峫扔下這一句,隨手將步話機丟在了副駕座上。
“喂!老嚴!要不要這麼拼啊,你他媽也就一條命……”
“哎呀你就讓他去吧!”那邊終于響起呂局無可奈何的呵斥:“你懂什麼吶!”
黃興:“……?”
嚴峫唇角勾起一絲轉瞬即逝的弧度,同時油門踩到底,警車尖嘯著沖下山路,向目標突刺而去!
第149章
山路驟然一片雪亮, 三輛防彈越野車已經駛了過來。
按照聞劭的原計劃, 江停迅速低頭、打燈、腳踩油門沖上山路與車隊會合。第三輛防彈車上的司機只見這輛吉普車從路邊跟上來, 車燈在電光石火間一照,映出了駕座上戴棒球帽、穿深藍色夾克的江停——司機認出了那眼熟的衣服,也就順理成章覺得自己認出了同伙, 直接打開車載無線電:“尾車準備按計劃接應,尾車準備按計劃接應!”
——接應?
江停微愣,心念電轉。
容不得他猶豫, 從副駕座車窗向外望去, 赫然只見尾車已經調整車速,與他這輛吉普并駕齊驅, 只有半個車身的差距了。
緊接著,對方后座門打開, 聞劭在狂風中探出半邊身體——
這個動作讓江停瞬間明白了一切。
在探身打開副駕門之前,他一把抓住了手機!
峽口。
照明燈將黑夜照得猶如白晝, 橫貫山谷的警戒線外閃爍著急促的警燈,無數特警正嚴陣以待。
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警車身后偌大的谷地空空蕩蕩, 只有拆彈人員與防爆組頂著熾熱的強光燈, 在無數目光聚焦中緊張地工作。
突然一輛警車由遠而至,停在了警戒線外。一名胖乎乎戴鋼盔的老人不待人扶,自己便蹣跚下了車,周圍特警紛紛為其讓開一條路,詫異聲此起彼伏:“這……”“這不是……”
“呂局!”現場指揮警官大步迎上:“這里路況太危險, 您怎麼來了?”
呂局抬手制止了他,布滿血絲的眼底全是肅穆:“情況怎樣了?”
“勘測到的六個引爆點已經拆除四個,剩下兩個正在同時施工!”
“楊指導——”一名特警狂奔而來:“五號引爆點已經排除!”
周遭松了口氣的細微聲響連成一片,但呂局因為連熬幾夜而衰老憔悴的胖臉卻依舊緊繃:“最后一個引爆點在哪里?”
現場指揮立刻招手讓人拿來地圖:“在這!”
山谷衛星地圖被一再放大,深淺交錯的圖像上被畫出了六處紅叉,現在只有一處還亮著猩紅的光。呂局端詳片刻,突然眉頭一皺,從楊指揮手里拿過平板仔細觀察半晌,臉色驀地變了:“不對。”
“什麼?”周圍幾個特警指導員同時緊張起來。
“……”呂局粗短的手指在最后一個紅叉上點了點,仔細聽的話可以發現他尾音微微不穩:“這個引爆點在峽口最窄處,一旦爆炸容易引起連鎖反應,形成整個峽谷的山體滑坡,到時候所有人都來不及撤退……把省廳那幾個防爆專家叫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