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亂哄哄地, 阿杰擋在黑桃K身前大步后退,愕然問:“怎麼會有狙擊手, 難道是警方提前設伏?!大哥來的時候沒搜過山?!”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黑桃K的行事作風在派人去廢棄公路接應阿杰那次就得到了最直接的體現:明面上可以只有一個人, 但暗處卻肯定有車馬火力齊備的一大幫。
他出現時帶了十幾輛車,但下車的卻沒有四五十個人, 說明早先已經準備了很多人手在附近搜索排險。如果警方真有埋伏,別說十來個人的小股埋伏了,哪怕只是一輛車配兩三個人, 都絕不可能避開毒販的耳目。
更何況埋伏人數少于嫌犯人數根本就不是公安的作戰傳統。在這種野外地形伏擊, 刑警、特警甚至于邊防武警的數量如果少于涉嫌販毒人員的三倍以上,是電影都不會拍的奇幻情節。
但如果不是警方,誰有可能跟蹤到這里?
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嚴峫并不是一個人來的。
“對方只有一名狙擊手。”黑桃K打量著準星落點和對面樹林的距離,沉吟兩秒算了下角度,說:“最多兩個。搜不出來是正常的。”
阿杰立刻反應過來:“埋伏我們的不是公安?”
“建寧那邊不論省廳或市局都沒有組織任何行動。”黑桃K只丟下這一句, 轉身上了車,阿杰跟上去急道:“大哥!”
透過車窗望去,致命的紅點仍在游弋,保鏢正四下散退,眨眼間功夫空地上就只剩下了嚴峫一個人。
這名建寧刑警也到了強弩之末,甚至連站著都有點勉強。但他的目光卻還很瘆亮,那是瀕臨絕境卻還困獸猶斗的精光,隔著混亂的現場和單面可視車窗,撞上了黑桃K的視線。
“算了,”片刻后黑桃K淡淡地道。
阿杰不甘心地:“大哥?”
他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對方勢單力薄,又不是警方的人,那完全可以呼叫外圍,繞山谷進行全方位搜索。就算隱蔽在高處的狙擊手很難對付,但真要對付的話,還是可以仗著人力與之一戰的,沒必要所有人都被一兩名狙擊手逼退。
或者起碼,也應該在撤退前弄死那個刑偵支隊長。
黑桃K不答,回頭望向后座。
江停被兩名保鏢左右挾持,坐在正中。他的體力已經被消耗到了極限,似乎極其疲倦,臉色僵冷蒼白得不像活人,閉著眼睛靠在皮椅上,露出修長脆弱又毫不設防的咽喉。
黑桃K黑沉沉的眼底不知道在醞釀什麼,半晌又回過頭,說:“算了。確實需要一個人把今天發生的事傳給警方。”
“可是……”
“你注意一下輕重主次。”黑桃K說,“逞一時之快,從長遠看沒有任何好處。”
阿杰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意識到今天的確弄不死這個宿敵,只能任由眼中釘肉中刺繼續活下去。他按捺住內心的掙扎,低頭服從:“我明白了,大哥。”
黑桃K不再多教訓他什麼,只吩咐了一句:“按老規矩辦。”
阿杰心知肚明,招來手下小聲叮囑了一番,后者急忙躬身跑了出去。
保鏢迅速上車就位,后面的人開上前,嚴嚴實實左右護住了黑桃K所在的這輛越野車。狙擊手似乎也并不想真正動手,紅點一直時隱時現地繞著嚴峫,在周圍空地上逡巡。
有人通過對講機向阿杰請示了幾句,終于獲得了撤退的許可,車隊鳴笛示警,隨即緩緩向前啟動。
阿杰最后回頭,敏銳地瞇起了眼睛——
江停仿佛沒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一般,仍然合衣倚在后座上閉目養神;而越過江停再往后望去,嚴峫早已在毒販撤離的第一時間就迅速離開了原地,奔至石碓與草叢后貼地趴俯,哪怕現在開槍也狙擊不到了。
就像登場般毫無預兆,十幾輛越野車組成的車隊沿山谷向遠處撤退,隨著崎嶇的石路上下顛簸,殿后幾輛車上的保鏢半身探出車外,舉槍警惕掃視,提防有人突然從山林間沖出來。
直到車隊駛出數百米射程外,那小塊空地已經隱沒在重重草木后了,所有人才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黑桃K卻突然說:“不對。”
車上保鏢都一驚,阿杰立刻起身:“大哥,有詐?”
“……”黑桃K似乎也有些遲疑不定,終于擺了擺手:“來不及了。‘招子’就位了嗎?”
阿杰按著藍牙耳機聽了幾句,一點頭:“按老規矩,已經就位了。”
黑桃K不言語,點點頭。誰也不知道他心里盤算著什麼謀劃,面上也看不出絲毫端倪來,半晌才聽他吩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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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峫死死盯著那輛全黑色悍馬H2在包圍中遠去,牙咬得那麼緊,以至于生生咬出了血。直到最后一輛車消失在山谷重重的霧靄中,他才發著抖埋下頭,把臉埋在冰涼的掌心,額頭抵著粗糲的沙土碎石,卻全然沒有感覺。
他真的已經透支了,肝腸寸斷的劇痛淹沒了一切,肉體上的傷痛和流血都傳遞不到麻痹的神經末梢。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傳來腳步聲,有人沖上來連拖帶拉地把他從灌木后扶了起來,二話不說立刻往遠處山林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