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真的是“滑檔”進的公大嗎?
他一路成為西南地區禁毒口最有潛力的警界新星,這真的是巧合?
命運不可能在一個人完全懵懂無知的情況下設置出這麼多陰差陽錯,除非這個人每一步都按著早已安排好的節奏,只是表面沒露出絲毫端倪。
而江停命運的轉折點——三年前1009爆炸案,到底是真的被警方內線出賣?還是本來就精心準備好的劇本?
平生第一次,嚴峫心底猝然升起一絲不寒而栗。
“之所以隱瞞也并不是因為怕你卷進這趟渾水,嚴峫,而是因為我不相信你——”
如果一個人在共同經歷數次生死之后還無法交托他的信任,那麼排除所有天方夜譚的戲碼,最后只剩下了唯一一種可能:
他知道自己擔不起相同分量的信任。
遠方茫茫黑夜中突然閃現出什麼,嚴峫下意識抬頭,只見數公里之外的半山腰上隱約有光點晃動,仿佛是成排的車燈。
這麼險峻的地方竟然還有人開夜車,要麼是車技好,要麼是真不要命吧。
他呼了口氣,太陽穴一跳一跳地抽痛,也沒心情想其他的,隨手摁熄了煙頭丟在草叢邊,起身走回了招待所。
傍晚投宿的時候沒仔細看,這回就瞧見招待所老板家兩兒子招來幾個同齡小青年,坐在廳堂里吆五喝六地打游戲。嚴峫經過時他們聞見煙味,上來討煙抽,嚴峫心里有些納罕,但還是隨手丟了半包煙過去,轉身上了樓。
薄薄的墻壁和門板根本擋不住齊思浩的呼嚕聲,嚴峫剛要推門,手頓了頓。
這村里這麼多二十郎當歲的小伙子閑在家,不進城打工?
他心里閃過微許疑惑,感覺這跟自己平常見到的鄉村現狀不太相符,但轉念一想也許這村里農業化程度高,也就沒仔細琢磨,直接推門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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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夜晚氣溫極低,自來水更是冰冷刺骨。嚴峫就著水管草草洗了把臉,合衣坐在床邊,拿著自己的手機,背后窗外傳來北風凄厲悠長的哨子,窗欞間嘶嘶地漏著寒風。
月光終于從烏云中露出一角,穿過陋室的毛玻璃,映在嚴峫半邊側臉上,將他面色映得青白。
他端詳著手機通訊錄中“陸顧問”那三個字,眼底光芒亮得瘆人。
隔壁齊思浩的呼嚕停止,大概翻了個身,床板吱呀吱呀作響,緊接著鼾聲又響了起來。
嚴峫深吸一口氣,大拇指緩緩伸向撥出鍵,就在這時他略微停住了。
遠處不知何時響起轟鳴,那動靜開始非常輕微,很快由遠及近,在山林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楚,轉眼循著山路來到村頭。
——竟然是好幾輛車的引擎。
嚴峫強行按下紛亂的思緒,上半身向后傾,就靠近了不知已經積累出多少灰塵的窗臺前,瞇起眼睛向外望去。夜幕深沉濃重,又隔著老遠的距離,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少頃只見村里唯一那條彎彎曲曲的土路盡頭,倏然同時閃現出了幾盞大車燈!
嚴峫眼睛被遠光燈刺得一閃,立刻偏過身。
就那麼片刻工夫,引擎聲響大作,令人耳膜嗡嗡地一齊發起震來。鄉村附近百犬吠聲,四下狗叫連成一片,遠處也亮起了零星燈光,遙遙傳來村里人的推門呵斥;足足好幾分鐘后那動靜才稍微平息,車輛接二連三熄火,嚴峫已經趁著那短暫的騷亂推開了銹得結結實實的窗戶,從縫隙中向外望去。
隔壁村委會的燈亮了,門前土路上停了幾輛相當不錯的越野車,大燈交相輝映,將那一小塊空地照得亮如白晝。不少身影鉆出車門來回走動,嚴峫出于職業習慣粗略一數,竟然不下十來個人。
……這半夜三更的在做什麼?
他沒出聲,靠在窗縫隙邊繼續窺視。只見那幫人似乎對當地很熟悉也很放得開,說話、叫罵、談笑和走動等等喧雜趁夜傳來,只聽不清是什麼地方的口音。大約又過了一根煙工夫,這十來個人的動靜小下去,結成一群走向這邊的招待所。
烏云無聲聚散,慘白月光投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了為首兩三個人的身影,走在最前殷勤引路的老頭倒不陌生,是嚴峫傍晚剛見過的村長。
而在他身后全身黑衣、一手插兜,抽著煙一言不發的是——
嚴峫眼神一下變了。
是阿杰!
這換作其他任何人,肯定當時腦子就炸了,嚴峫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艸!
然后他閃電般反應過來,這些人是沖著他來的!
他通過自己家的扶貧項目遞交的文件,手續一路從省委下到縣城,再上百公里大張旗鼓地開去福利院,翻出二十多年前的圖像資料來調查,這中途經過了多少人手、多少耳目,簡直都無法細算。只要黑桃K稍微刻意打聽,這事都絕對瞞不住,順藤摸瓜查過來是情理之中的。
但為什麼來得這麼快,怎麼可能?!
嚴峫無暇細想,迅速起身披衣抓起車鑰匙,開門沖到隔壁,砰砰拍了幾下門:“老齊!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