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長骨、盆骨……甚至棘突骨都沒有明顯損傷。”茍利打量滕文艷尸骨全身,狐疑道:“她沒有像男性被害者一樣被粗暴地推下坑,而是被小心運到坑底,輕輕放平在地面上的。”
助手忍不住問:“那致死原因是什麼?”
茍利用鉗子小心翼翼夾開附著物,向尸骨眉心示意:“喏。”
助手愣住了——那圓圓的空洞分明是彈孔。
“兇手殺害女性被害人的手法,以及處理尸體時與對待男性被害人截然不同的方式,都表現出了明顯的情感聯系。”茍利搖搖頭,說:“確實非常奇怪,大概是我見過的心態最怪異的兇手排名前三了吧。”
一點也不怪異,嚴峫心想,臉上卻沒表露出絲毫情緒。
對黑桃K來說,被行刑的男性形象投射了他自己——那個被他厭惡、后悔和希望消滅的自己,而行刑者則是少年時代江停的替身。
他精心選出美貌優秀的少女,來演出填補他內心缺憾的戲劇,對扮演江停的演員存在情感聯系是很正常的,即便對滕文艷這樣失敗的替身也一樣。
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并沒有得到解答:為什麼會選中滕文艷呢?
這名只有小學文化的洗頭妹,在哪一點上重合了黑桃K心中江停的形象?
“怎麼樣老嚴?” 茍利揚聲問:“現在怎麼說?”
嚴峫回過神:“你帶痕檢在周圍找找還有沒有線索,最好是當年遺留在坑底的彈頭彈殼之類,我回車上給局里打個電話匯報一下。”
茍利揮揮手。
·
可能這段時間跟呂局通話次數多了,最近聯系人拉下來一排都是局長辦公室分機號。
嚴峫也沒多想,這個任務是呂局親自交代下來的,現在直接跟他匯報也沒什麼,直接就撥了出去,誰知漫長的盲音過后竟然轉到了語音信箱。
“?”嚴峫想了想,轉而撥通秘書處電話,問:“張秘在嗎?”
張秘是呂局的第一秘書,不知為何接電話的值班人員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說:“張秘……張秘有事出去了。”
“那呂局呢?”
“呂局今天沒來。”
——沒來?
嚴峫有些愕然,追問:“呂局出去開會了?什麼時候回辦公室?”
“不,不知道。”電話那頭回答磕巴了一下,反問:“嚴隊有什麼要緊的事,必須現在立刻說嗎?”
其實呂局出去開會帶秘書是常事,但不知為何嚴峫腦海深處的某根神經輕輕一動,一絲莫名的心驚漸漸彌漫而上。
“……不,沒什麼。”他咳了聲,說:“我待會再打吧。”
對面接線員立刻就掛斷了通話。
嚴峫一個人在車里坐了會兒,反復摩挲手機,有些反常的心神不寧。透過車窗可以望見茍利他們在土坑周圍忙碌,警犬被民警拽著呼哧呼哧,暫時沒人注意到這里。
他猶豫片刻,發了條微信給江停:
【醒了嗎?吃了什麼?】
幾分鐘過去了,江停沒有回音。
“老嚴——!有發現!”茍利直起身,遠遠地向警車這邊招手。
嚴峫看看時間,現在是早上不到九點,也許江停還沒起。
他呼了口氣,刪除剛才那條微信,把手機裝回兜里,鉆出了車門。
·
“礦泉水瓶。”茍利挺著肚子叉著腰,額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站在坑底向上舉起一只沾滿泥土、已然變黃的空塑料瓶,沖嚴峫晃了晃:“果然吶!兇案慣犯的‘簽名’也許會遲到,但不會不到——唉!”
雖然他唏噓不已,但當地警方并不知道六一九連環綁架案的細節,望著這個空水瓶,都十分的納罕。
茍利也沒多解釋,把塑料瓶裝進物證袋示意助手保存,繼續道:“沒有彈頭,沒有彈殼,森林天氣和濕度對現場造成了很大破壞,已經找不到具備鑒定價值的腳印和生物檢材了。沒法子,你們過來兩個人幫我把尸骨抬上去,等下山了再做進一步尸檢吧。”
當地派出所民警連忙應聲,呼啦啦下去了好幾個人。嚴峫脫下外套捋起袖口,也戴著手套鞋套下了坑,指揮民警分別提著塑料布的幾個角,盡量把滕文艷的尸骨平抬起來。
嘩啦啦——
塑料布一移動,塵土泥沙簌簌而下,嚴峫目光無意識落在尸骨表面的衣物上,突然整個人一愣:“等等。”
民警沒聽見,還在往前走。
“等等!停下!”嚴峫吼道:“把她放下來!”
所有人都紛紛回頭,民警吃了一驚,不知所措,七手八腳把塑料布放回了地面上。
茍利吭哧吭哧過來:“老嚴你怎麼啦?——哎!你干嘛!”
嚴峫上手就要去翻動尸體,被茍利一把拉開,險些迎頭給他一巴掌:“你作死呢!你想干嘛!”
“把她給我翻過來,快!”
茍利完全不明所以,但看嚴峫眉宇冷峻,立刻讓助理法醫過來小心將支離破碎的尸骨翻了個身,露出了背部。
剛才嚴峫回車上打電話的時候茍利已經粗略看過尸體背面,清理過表面的浮土,只留下了干燥凝結的泥塊,因此尸體翻過來后,衣物背面便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中,以及嚴峫驟然緊縮的眼底——
滕文艷所穿衣裙是兩截式的,上衣淺色圓領短袖,背后布料上印著幾乎已經很難辨認的淺紅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