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韓小梅一邊吃包子一邊從電梯出來,迎面剛好撞見,嚇得蹬蹬蹬連退三步,手忙腳亂把包子藏到身后。
“去去去,不要那麼給,小心陸顧問上門來揍你。”嚴峫連忙把馬翔推開,又招呼韓小梅:“把他給我拎回支隊去,我下午不來了,有事電話聯系哈。”
馬翔悲悲戚戚:“嚴哥——別拋棄我呀嚴哥——”
馬翔踉踉蹌蹌地追隨在北風中,兩道寬面條淚在身后揮舞飄飛,嚴峫忙不迭下樓跑了。直到他那件深灰色風衣下擺消失在樓道口,馬翔才驀然收住淚水,面無表情一轉身:“我下午也不來了。”
韓小梅:“嗯?!你干什麼去?”
“跟隔壁禁毒支隊聯合執行任務。”馬翔淡定道,在韓小梅雙眼圓瞪的注視中一口咬掉半個包子,鼓著嘴鉆進了刑偵支隊的大辦公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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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嘀——
“喂,”手機那邊傳來江停平穩的聲音,還帶著不明顯的沙啞,問:“怎麼了?”
那一點點低啞讓嚴峫心頭微微發熱,但他沒表露出來,穿過建寧市局停車場,打開輝騰車門坐了進去,問:“你在家干嘛呢?”
從那邊的動靜來聽,江停應該是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睡覺。”
“睡覺好,上次復查醫生不說你應該多靜養麼,對大腦里的淤血有好處。今天鍛煉沒?”
江停昏迷太久,肌肉沒有萎縮已經很難得了,力量和敏捷度都大大不如以前。醫生的建議是慢慢復健、不要心急,切忌疲勞和劇烈運動,這輩子基本沒可能恢復到昏迷以前的水準了;但江停總想跟嚴峫一道去健身房集中突擊,嚴峫每次只能找借口不帶他去。
在爭執了好幾次后,嚴峫干脆買了幾臺健身機器放在家里,聲稱要以分分鐘幾萬塊上下的身價來親自當江停的私教。
“沒。”江停言簡意賅,“沒精神。”
“怎麼沒精神啊,是因為私教不在家的原因嗎?”嚴峫發動了汽車,眼底不自覺地浮現出了笑意:“要不你下床去趟茶水間,我在那放了個好東西給你。”
“……”江停在電話那邊無聲地挑起眉梢,穿著居家拖鞋走進茶水間:“什麼東西?”
“打開柜子看看。”
江停依言打開櫥柜,愣了愣:“你怎麼——”
輝騰車緩緩開出市局,后視鏡中映出嚴峫上翹的嘴角。
茶盒里的第二塊老同興茶餅已經被拆了,方方正正躺在油紙上,仿佛生怕得不到寵幸似的,還被嚴峫用餐刀撬了兩小塊下來,散落在周圍的每一粒殘茶都在清清楚楚表明這一點:就算給重新包上,也完全沒有任何收藏價值了。
“那天想煮茶葉蛋來著,一不小心就把這包給拆了。”嚴峫含笑解釋,“拆了就拆了吧,茶就是讓人喝的,不喝哪來的價值?成天塞在柜子里指望著它下小茶餅不成?”
手機那邊靜默片刻,才傳來江停一聲哭笑不得的嘆息:“你這人真是……”
嚴峫也笑起來。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通話兩端只聽見彼此的呼吸,半晌嚴峫“哎”了嗯一聲:“江停。”
“嗯?”
“以后別回恭州了,來建寧唄?”
“……”
“掛個職在警察學院,沒事幫市局看看現場,跑跑腿啥的。異地婚姻難以維系,建寧工資高物價低,溫暖濕潤空氣好,你說是不是?”
江停低聲說:“是。”
“抽空再去國外辦個婚宴,把我們家里人都請上,你說怎麼樣?”
江停笑起來:“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嚴峫卻很堅持:“行不行,嗯?問你話呢?”
“行行行……辦個滿漢全席,隨便你。”
“那你可算答應了,我記住了啊。”
“嗯嗯,我答應了。”然后江停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猝然補充:“——但那茶餅你不能再拆第三個了!就留著讓它們下小茶餅吧,我真的不喝這玩意了!”
嚴峫失笑道:“就你事多。”
轉向燈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響,嚴峫雙手扶著方向盤,眼底映出前方排隊駛向高架橋的車龍。更遠處天幕蒼灰,云霧浩渺,風吹著哨子從車窗縫隙中灌進車廂。
“你這是上哪兒去?”江停問。
“去個現場,離市區有點遠。今晚可能回不來了。”
“……”
“可能要忙到明天上午,唉,也確實煩。”嚴峫頓了頓,咽了口唾沫,又說:“——好好吃飯,晚上再給你打電話,啊?”
江停無聲地點了點頭,輕聲說:“好。”
轉向燈還在滴答,嚴峫掛了電話,眼底那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內心就涌起一絲絲帶著酸痛的冰涼,仿佛整個人被吊在懸崖半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有風呼呼地從腳底滲進四肢百骸。
車窗外的喇叭聲、喧嘩聲、引擎啟動和剎車的聲響突然都變得非常遙遠,側視鏡中映出嚴峫晦暗不明的側臉。半晌他終于打開車載藍牙通訊錄,輕輕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喂喂,嚴隊?喂?”
“老齊。”嚴峫眸光沉郁,說:“我正在去恭州的路上,到了以后通知你,雅志園小區門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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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寧市看守所。
鐵鐐聲從陰冷的長廊盡頭遠遠傳來,翹首以盼的馬翔跟其余幾個禁毒支隊刑警同時上前幾步,被看守為難地攔住了:“那個……”
“明白明白,”馬翔摸了根煙塞過去,對方沖他丟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