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呂局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
誰也沒想到嚴峫會在這時出聲,外面的所有人都愣了,正準備奪路狂奔出去抓住呂局開噴的魏副局一個九十度擰身,老臉上登時迸發出了期待的光。
但緊接著那光彩就黯淡了下去——
呂局回頭望向審訊桌,嚴峫微微揚起了下巴,這樣看上去他原本就有棱有角的臉、修長結實的脖頸和肌肉寬實的肩都格外醒目,逆光中猶如一口黑沉沉的漩渦。
他問:“是你麼?”
這三個字很輕,沒人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問我?”
呂局眼皮一抖,似乎感到很可笑。然后他鼻腔里哼地出了口氣,反問的聲音十分嚴厲:“不論我說是或不是,在缺少證據的情況下你能信嗎?嚴峫,你還有哪怕一丁點刑偵人員基本的素質嗎?!”
審訊室內外一片安靜。
嘩啦啦鐵門震響,呂局摔上審訊室門,出去了。
魏堯原地打了個轉,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緊接著看見呂局從審訊室門外走過,登時步伐踉蹌地撲出去,一把抓住他,像一把槍管卡彈后砰然炸膛的沖鋒槍:“老呂你聽我說!方正弘這個事情,必須要仔細慎重地調查,嚴峫他真的不是!——”
“呂局呂局,”張秘書急匆匆趕來,打斷了臉紅脖子粗的魏副局:“咱們局里的電話爆了,省委劉廳已經打第三個電話了,說立刻就過來親自見您了解事態,現在這個情況……”
“不見。”
張秘書:“什麼?”
呂局的語調毫無波瀾,但那尊彌勒佛般白胖和藹的臉卻仿佛產生了無形的變化,由菩薩低眉轉為金剛怒目,令人甫一矚目便心生震悚。
“不見。”他在張秘書、魏副局及其余人噤若寒蟬的目光中平靜道,“從現在起嚴峫吃的、喝的由我親自讓人送,不管誰要探視都必須拿到我的簽字批準。在案情調查清楚之前,哪怕省長來了都別想見到人。”
周遭死一般的靜寂,呂局環視眾人,冷冷道:
“誰都不許踏進審訊室的鐵門一步!”
·
當天深夜。
一輛紅色豐田車駛過不夜宮KTV繁華的大門口,往小巷里拐進去,然后停在了距離后門不遠的巷口。
一個身穿套頭兜帽衫、牛仔褲和小白鞋的年輕姑娘匆匆下車,抓著書包跑過昏暗的小路。前方KTV后門口隱約透出燈光,披著皮草挽著小包的楊媚已經等待許久,倏然聽見腳步聲,回頭一望,喜出望外:“小韓!”
“媚媚姐!”
年輕姑娘把兜帽一掀,露出年輕焦急不施粉黛的臉——正是楊媚等了半個晚上的韓小梅。
“呂局真是這麼說的?”
KTV樓上辦公區,韓小梅餓極了,一邊大口啃漢堡一邊點頭:“唔唔唔……”楊媚趕緊給她開了瓶可樂,韓小梅立刻仰頭咕嚕嚕灌下去幾大口,終于騰出了說話的空。
“對,是這麼說的,局里都傳遍了。劉廳為了這事親自來到咱們市局,結果愣是被呂局攔著不讓見,說嚴隊是高度嫌疑人,身份敏感又有背景,誰見了都有可能會妨礙……嗝!妨礙司法公正!”
“……他這是什麼意思,”楊媚驚疑不定,“怎麼好像在防著誰想要嚴峫的命似的?”
韓小梅嘴巴塞得滿滿地一聳肩。
兩人到了套房門口,楊媚敲敲門:“江哥?”
“進來。”
韓小梅在年輕又溫和的陸顧問面前不敢放肆,下意識梗直脖子把漢堡硬生生咽下去,怯生生地跟楊媚進了房間。
只見江停站在臺燈下,桌上鋪得滿滿當當,走近了才看見是幾張不同的身份證件、戶口本、銀行卡、新手機和手機卡……
大概看到韓小梅不可思議的目光,楊媚苦笑著介紹:“全是江哥幾年前準備好的,就是為了預防有一天遭遇不測。”
韓小梅看得咋舌,心說怪不得剛打陸顧問電話聯系不上,原來在嚴隊出事的同一時間他就把手機連卡一道換了——所謂專業級別的謹慎,也不過如此。
江停一言不發,戴著手套,在鋪好的塑料布上仔細翻檢方正弘留下的關鍵線索:那條深藍色的舊褲子。
“沒什麼發現。”少頃后江停把最后一點布料的縫邊都捏過了,說:“沒有紙條、字跡、不同尋常的疊痕或氣味,也沒有肉眼可鑒定的殘留物。方正弘既然認定它是關鍵性線索,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最好還是送去做個專業痕檢和理化分析。”
楊媚指指外間,試探問:“讓姓齊的帶回恭州去找他們的技偵?”
江停搖搖頭,“來不及,而且我也不能讓證物脫離視線。韓小梅?”
韓小梅立刻立正:“在在在!”
“你認識分配在派出所的技偵同學麼?”
韓小梅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表示有有有。
“立刻聯系對方,明天天亮立刻送檢,我親自跟去。”
韓小梅心說您可能不太了解我們警校現在的男女比例,您跟不跟去倒無所謂,媚媚姐親自跟去的話倒是對我那幾個技偵同學的極大鼓舞和激勵……
江停摘下手套,重重搓了把臉。直到這時他才終于露出了微許疲憊,坐在床邊上,抬頭問韓小梅:“你們嚴哥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