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現場曾出現過一把制式手槍,甚至有可能,是軍警槍!
“第二,”呂局盯著嚴峫,緩緩道:“這枚彈頭上驗出了你的血。”
嚴峫耳膜轟地一響,有好幾秒時間亂糟糟的,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
“經過審問范五,供詞證明了我的猜測,現場這發子彈并不是從他們的槍管中射擊出的。也就是說當天現場除了被汪興業雇傭前來滅口李雨欣的范五等人之外,還有另一批——或者說另一個持槍者,這個人只開了一槍。”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還不到早晨上班的時間,市局大樓尚自籠罩在寧謐之中。
呂局的聲音終于打破了這一死寂:
“這一槍的目標是你。”
嚴峫緊抓著物證袋的手緩緩松開,向后靠在椅背上,半晌終于低沉道:“那天我完全沒注意到……”
“刑警工作可能會結下很多仇家,但敢往副省級公安支隊領導身上報復的犯罪分子,我從警這麼多年來還真沒見過幾個。當然,少并不代表就不存在,你出身好、底氣足,平時行事風格就非常硬,曾經做過什麼導致別人恨你欲死是有可能的,自己心里有什麼猜測嗎?”
嚴峫沉默很久,說:“我不知道。”
他說這四個字的時候別過了目光,呂局似乎從這下意識的微動作中看出了什麼,瞇起眼睛問:“確實一點線索也沒有?——嚴峫,你不是那種做了招人恨的事情,自己心里還沒數的人吶。”
嚴峫沉聲重復:“我不知道。”
他連語調都沒有變。
呂局點點頭,似乎知道嚴峫嘴里不會再多說一個字,便不再就這個問題追問下去:“從江陽縣回來后你生活中是否有發現過任何異常,例如被人窺視、跟蹤、監聽等?”
剎那間嚴峫眼前浮現出那輛鬼魅般出現又消失的銀色現代伊蘭特,但這個念頭剛一產生,就被他自己謹慎地按了回去,說:“這個暫時也沒什麼發現。”
呂局不置可否,“唔”了一聲說:“你自己務必要千萬小心,如果能證實這發子彈來自于某支制式槍,甚至是公安系統內部登記過的警槍,那情況就會變得相當復雜——話說回來,我已經讓老黃去對比膛線數據了,凡是軍警槍支都必然有膛線記錄,到時候看看有沒有發現吧。”
嚴峫點點頭,勉強笑了一下,指指那兩只物證袋:“我能拍幾張照片嗎?”
呂局示意他自便。
這其實這基本沒什麼用,彈頭已經扭曲得不行了,膛線及彈道分析也是要借助電子顯微鏡來做的,但嚴峫還是摸出手機拍了數十張圖片,盡量把圖像的每個細節都放大,仔細拍得清晰可辨。
“江陽縣槍擊的這件事情,我會讓他們再次進行廣泛摸排,爭取找到現場那個神秘持槍者的線索。在此之前你的人身安全并不是百分之百能保證的,依我看,你還是從明天起就回來上班吧。”呂局用余光瞥了嚴峫一眼,突然哼笑一下,慢悠悠地端起大茶缸:“我總有種感覺,你在家待的時間越長,惹出來的禍就越大!”
嚴峫霎時一愣,敏銳地從呂局這話中察覺到了某種若有若無的暗示。但當他抬頭望去時,卻只見呂局已經喝起了茶,大茶缸擋住了那張圓圓胖胖的臉,完全看不清任何表情了。
是他真發現了什麼?
還是自己心虛?
“去吧,”呂局放下茶缸,擺了擺手:“這件事我會去跟老魏解釋的,你就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了!”
嚴峫遲疑數秒,起身點點頭,迫使自己平穩注視著呂局,隨后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
“這枚9毫米魯格彈頭上有膛線……”
“這一槍的目標是你。”
“你在家待的時間越長,惹出來的禍就越大!”
……
嚴峫打開手機相冊,目光沉凝,注視著物證袋中那枚曾經穿透過自己腹腔的彈頭。
彈頭上的血跡已經無法用肉眼辨別了,只有扭曲的形態透出一絲猙獰,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黃銅沉重冰冷的分量。嚴峫已經不記得子彈穿體而過時的痛楚,他當時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已經被擊中了,如今閉上眼睛再次回憶,所有能浮現在腦海中的印象都不外乎兩個字:混亂。
剛冒死從河底救出的江停,頻臨窒息到最后一刻的新鮮空氣,驚呼、尖叫、槍響、恐懼……所有混亂的細節亂麻般糾纏在一起,構成了鮮血淋漓又光怪陸離的畫面。
當時兇手隱藏在何處?
他的槍口到底指向誰,江停還是自己?
如果這事放在三個星期以前,嚴峫會毫不猶豫地認為,對方很可能來自公安系統內部,而意圖趁亂除掉或者說滅口的對象是江停,整個兇殺不外乎是三年前高速公路上車禍的延續。
但自從那天深夜被跟蹤后,嚴峫突然意識到了另一個恐怖的可能——
江陽縣襲警案發生的那天,當他濕漉漉鉆出水面的那一刻,子彈從暗處飛來,槍口卻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樣對準了江停。
相反,正因為江停近距離貼在他懷里,殺手為避免誤傷才不得不偏移槍口,致使子彈沒能當場貫穿原定目標——嚴峫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