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了情況就立刻回來吧。”呂局緩緩道,“好好記著現場細節,讓馬翔多拍幾張照片,如果有檢材能帶就帶回來。其他的事目前不用想了,不管發生了什麼,留著線索以后再說。”
“但……”
呂局打斷了他:“汪興業死得太是地方了。”
嚴峫怔住。
“立刻回建寧,隊里還需要你主持工作。”
手機對面聲音戛然而止,呂局掛斷了電話。
“嚴老弟,你呢確實是條過江猛龍,但可能有些事情,建寧上邊也沒跟你說清楚。”齊隊笑吟吟拿回了自己的手機,唏噓道:“總之汪興業的身后事就交給我們收拾了,你們也可以早點結案,對大家都好——啊,就這樣吧。”
齊隊又像模像樣地跟高盼青寒暄兩句,恰逢法醫來找,便順勢告辭而去。
他這邊一走,那邊馬翔立刻沉不住氣了:“嚴哥!我們現在……”
嚴峫抬手制止了他,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這個動作讓他所有沸騰的情緒都被強行壓平,緊接著他轉向馬翔和高盼青,面色平靜看不出絲毫異常:“那我就先回建寧了。”
馬翔欲言又止。
“多拍點照片,機靈著些,地上要是看見什麼毛發指甲血跡一類能撿就撿起來帶走。”嚴峫向身后看了眼,旋即壓低了聲音:“另外趁沒人的時候,去看看那棟樓的701。”
馬翔沒反應過來,年紀大些的高盼青卻立刻懂了,遞給他一個明白的眼神。
嚴峫點點頭,大步走出空地,鉆進了遠處停靠在路邊的那輛銀色G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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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重重關上,駕駛座上的韓小梅立刻擔憂地回過頭:“嚴隊您……”
砰!
嚴峫再也克制不住情緒,一拳砸在副駕駛座后背,旋即咬牙又是一拳。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江停憑空攥住了——啪!
“就算你再砸一百遍,哪怕現在把這輛車拆了。”江停抓著他的手平淡道,“又有什麼用?”
嚴峫的拳頭終于一點點松開,猙獰鐵硬的指關節青白交錯。
“開車,”江停吩咐。
韓小梅不敢停在原地,趕緊發動了越野車。
“我連尸體都沒見到。”嚴峫終于開口道,聲音低沉沙啞:“今早出來的時候方正弘說是畏罪自殺,我還順口諷刺了他兩句,沒想到幾個小時的工夫,連呂局都咬定了汪興業是自己跳樓……對大家都好?是啊,一個死刑犯自己墜樓死了,但這就是對大家都好?!”
韓小梅在前面不敢吱聲,甚至不敢往后視鏡里看。
江停靠在后座里下線上象棋,也沒有回答。
嚴峫終于轉向他:“那個姓齊的孫子是什麼人?!”
“齊思浩,當年恭州禁毒第二支隊隊員,表現不突出,性格比較平庸,經濟條件不太好,上班下班都按部就班的踩著點。”江停走了個馬,說:“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性格,二支隊重組后他被提拔去了刑偵口做副支,大概優點就是聽話吧,半年前支隊長退休,他才被扶正上了位。”
嚴峫突然問:“你怎麼知道?”
“稍微打聽打聽就能出來的消息,為什麼我不知道?”
江停放下手機,與嚴峫互相對視,街道邊層層疊疊的樓房和高架橋從兩側車窗飛速掠過。
“……”嚴峫看著他問:“呂局說汪興業死得太是地方了,姓齊的也說如果他不是從那棟大樓上掉下來的話,這事是可以冒險往下查的——那棟公寓樓里曾發生過什麼?”
“……”
“是不是跟住戶701有關?”
韓小梅能感覺到后座的空氣好似被一臺真空機抽干了似的,低壓逼得人血流瘋狂撞擊耳膜,讓她連眼珠子都不敢轉。
半晌她終于聽見江停,不,陸顧問的聲音響了起來,盡管這話活像是點燃了炸藥上的引線:“在質問之前,為什麼不先想想別人的隱瞞可能真是因為時機未到呢?”
砰!!
副駕座后背傳來的震感是如此明顯,連韓小梅都差點驚跳了起來!
與此同時鈴聲突然響起,尖銳的國產手機鈴猶如無形的尖刀,同時刺進了韓小梅可憐的耳膜。
所幸下一刻后座岌岌可危的火山并未爆發,嚴峫強自忍耐的聲音響起:“喂,呂局?”
“在路上了嗎?”
“在,我……”
“好。”呂局心平氣和道,“我就是來確認一下你確實離開現場了。”
“701……”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嚴峫的問題活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嚴峫一刻都沒耽誤,緊接著就撥了回去,然而這次鈴聲自動掛斷了也沒人接。
要是往常可能嚴峫也不會那麼沖動,但此刻齊思浩明目張膽的譏嘲、恭州上下一氣的隱瞞、以及辦不了案的怒火都結結實實橫在嚴副支隊心頭——他畢竟是個名副其實的超級富二代,看在當地稅收和各種人才引進投資扶貧項目的份上,別說市局省廳了,連省委都要給幾分面子,骨子里的脾氣是日常再低調隨和都磨滅不了的。
這下他當場就橫上了,一連打了五六遍局長辦公室直線座機號,直到第八遍還是第九遍時對方終于接了起來:“喂……”
“為什麼不能查這個案子?!”嚴峫怒吼:“我不管那棟樓里發生過什麼,現在我的犯罪嫌疑人死了!我必須要拿到部里的批文徹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