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問題我一直比較好奇,既然現在沒有別人,那我就問了,你別介意。”
嚴峫眼底頓時閃過一絲殺氣。
根據他自己的談話風格,“我很好奇你別介意”后面跟的通常都是不太友好的問題,比方說:“案發當晚你的不在場證明有假,解釋一下?”或“被害人身上驗出了DNA,要不你先給我們抽幾滴血比對比對?”
果然江停問:“為什麼你相親總是不成功呢?”
嚴峫:“………………”
“雖然確實職業方面不占優勢,但畢竟你非常有錢,綜合衡量的話……”
“我的相親對象基本來自兩種渠道,”嚴峫冷冷道,“父母給介紹,以及同事幫忙牽線。”
江停認真頷首示意他繼續。
“前者通常來自差不多的家境,又分兩種情況:第一種名校海歸獨立自強,各方面都非常優秀,會要求我辭職繼承家業好好賺錢,所以基本沒戲;第二種刁蠻霸道性格嬌氣,本身就不可能跟我相處得起來,所以也沒戲。”
江停無聲地:“哦——”
嚴峫視線余光忍不住往副駕駛上瞟,加強語氣補充:“我最討厭嬌氣的人了!”
江停:“嗯嗯。”
然后嚴峫親眼看見江停把手伸向車門內側雜物匣,拿出他出門時就準備好的一瓶新鮮牛奶,開始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他那總是自然下落、極少揚起弧度的嘴角,帶著淺淺的奶沫,似乎連淺紅色都比平常時稍微深了些。喝幾口后他稍微停下了,舌頭一掃唇角,望向馬路前方。
嚴峫喉嚨緊得說不出來話,足足過了很久,才憋出來一句:
“你能別這麼喝牛奶嗎?!”
“醫生要求每天補鈣,其實我不喜歡這玩意。
”江停冷漠道,“你繼續,同事牽線的相親又為什麼不成?”
嚴峫的內心此刻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他機械地踩油門,踩剎車,打燈變道,因為緊緊咬著后槽牙,臉頰顯出極其緊繃的線條。
“嚴副隊?”
“……”嚴峫從齒縫中道:“同事介紹的要麼我對女方沒感覺,要麼是女方批評我太兇,還有就是要求登記前財產先分一半的……這都什麼跟什麼!別喝了!”
江停正好喝完最后一口,莫名其妙地把空牛奶瓶丟進了雜物匣。
S450拐進停車場,刺啦一聲穩穩停住。嚴峫放下手剎熄了火,人卻端坐在方向盤后沒有動,吐出幾個字:“你先下去。”
江停狐疑地瞅著他,觀察了下面部微表情,覺得他大概是相親前太緊張,于是體貼地下了車關上門。
砰!
嚴峫像被激活了似的,迅速從后座抓起《紅書》,開始認真閱讀。
足足三分鐘后,嚴峫終于結束了在知識海洋中的短暫遨游,感覺整個靈魂都得到了凈化。他合上書,從心底里發出一聲由衷的感嘆:
“——真不愧是大師啊!”
然后他終于可以毫無異狀地整裝下車,腳剛觸及地面,突然整個人都不對了:“你怎麼在這?!”
楊媚穿著香檳色絲絨裙,珍珠耳墜點綴得明眸皓齒,裸色系帶紅底高跟鞋讓她看上去憑空拔高了十厘米,氣勢足以壓倒眾生,一個眼神就碾壓了目瞪口呆的嚴峫:“來、吃、飯。”
“誰讓你來的?!”
江停說:“我。”
嚴峫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那誰陪我相親?!”
楊媚給了他一個嬌俏嫵媚的笑容。
“你控制一下。”江停在他耳邊低聲說,伸出兩根手指:“我欠你這個數。
”然后比出一個九:“而你欠她這個數。”
嚴峫:“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而且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
“她那輛車徹底修不了了。”
嚴峫仿佛被瞬間一鍵靜音。
“我請她吃頓飯,你倆的帳平了,市局再從辦案經費中拿點做補償。”江停雙手交叉一劃,那是拳擊臺上裁判示意回合終止的手勢:“有問題?”
楊媚微笑:“我沒問題。”
嚴峫額角biu地爆出青筋:“我也……沒問題。”
“很好。”江停有些欣慰:“現在我們可以離開停車場了。”
這座集酒店、商場和花園餐廳的大廈有兩座觀光電梯直通頂層,叮一聲兩扇門同時打開,江停在嚴峫“?!”的目光中聳肩表示了一下祝你好運,然后跟著楊媚進了另一扇門。
電梯疾速上升,江停目視前方,腳下的街道和車輛越來越遠,倏而只聽楊媚在身邊試探性地咳了一聲:“江哥……”
“你為什麼總跟嚴峫過不去?”
楊媚稍愣,旋即立刻撇清:“這個真沒有,主要是嚴副隊這個人在某些觀念上比較……”
“直男癌。”江停接口道,“那實習生背后是這麼罵的。”
楊媚心說是是是,韓小梅用詞太精準了,姓嚴的這輩子想婚姻幸福的話只能去越南花錢買個媳婦!
“他有時確實比較嚴厲,但其實不是那種人。”江停似乎看透了楊媚的想法,說:“你跟嚴峫年紀都不小了,有什麼話應該攤開來說,直接了當面對自己的內心,回避和繞圈子只是在耽誤你們彼此的時間。”
楊媚:“啊……嗯?”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江停頓了頓,抬手示意楊媚不要打斷:“很難說你會不會被牽扯進某些人的報復里,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嚴峫是個值得托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