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嚴峫那輪廓鮮明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示,甚至有種隱隱的肅厲。
兩人互相對視卻都不出聲,沉默了足足十多秒,突然嚴峫開了口:
“馮宇光是個名牌大學研究生,來建寧實習,正準備考博,死因是東莨菪堿和亞甲二氧甲基苯丙胺等各種成癮藥物的綜合作用。”
江停唏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要跑到冰箱里呢。”
“所以你有什麼靈感嗎,陸先生?”
“哎?”江停回以恰到好處的詫異神情:“沒有,瞧您這話問得……”
“那你說什麼原來如此?”
“……”
嚴峫冷冷道:“我只說了成癮藥物,你卻立刻聽出了致幻這層意思。一般人聽見東莨菪堿和MDMA估計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吧,還是說你大學學的是藥化專業?”
江停氣定神閑的態度終于發生了一點變化。
——但那也僅僅是百分之一秒都不到的間隙。隨即他露出一個比較微妙,有點類似哭笑不得的神情,說:“唔……嚴警官,雖然我沒有上過大學。不過經常吃暈車藥的人都知道東莨菪堿吧,你要知道這世界上并不只有暈海寧的啊。”
嚴峫張開口,似乎想說什麼,然而這時候江停打斷了他。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過您,以至于讓您如此疑心。但既然你們離兇手已經很近了,也就沒必要再揪著我這個守法市民不放了吧,您說是嗎?”
嚴峫:“你上次是不是說你想跟女朋友分手回縣城?”
江停:“……”
嚴峫說:“你等著。”
嚴峫轉身拔腿就走,圖偵正從二手店內堂出來,遠遠地沖他招手:“找到了嚴副!白色豐田凱美瑞,五零二案發當天經過現場,隔日早上八點半離開這條路段,這是店內監控!”
江停莫名其妙的目光盯著嚴峫,后者能清晰感覺到他的視線,但并不理睬,接過圖偵打出來的彩印一看。
店內監控鏡頭里,一個中等身高、略胖,約莫四十來歲的男子提著fendi雙肩背,正站在柜臺前,跟二手店老板商量著什麼。
“交管局的消息回來了沒,這孫子叫什麼名字?”
“呃,查不到……”
嚴峫眉頭一皺。
圖偵小心翼翼說:“他開的那輛是……套牌車。”
真相已近在咫尺,線索卻啪一聲又斷了。
嚴峫沒有吱聲,兩頰肌肉發緊,肩背線條也在白襯衣下繃著,猶如一根上緊了的弓弦。
足足過了好一會都沒人說話,直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站定在了嚴峫身后。隨即江停非常和氣的聲音響起來:“嚴警官,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能走了嗎?”
嚴峫突然一伸手,在圖偵訝異的注視中把江停肩膀勾住,不由分說直接攬進了自己懷里,晃了晃手上那張彩印:“認識麼?”
那幾秒鐘內嚴峫灼人的目光甚至連皮膚都能感覺到熱度,江停視線一垂,僅在那男子的圖像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浮現出“饒了我吧”的神情。
“這個我怎麼可能認得出來,電視里警察不都是先排查有案底的車輛,再排查有前科的人員麼?我連目擊證人都算不上啊。”
嚴峫終于放開他,大力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準回。”
江停:“……?”
“你算涉案人員,在結案前限制外出,必須留在建寧。”
江停臉色微僵,嚴峫卻瀟灑轉身,仿佛漂亮扳回一城的將軍,邊大步向警車走去邊拍了拍手上的彩印紙:“收工,回市局!技偵把證物帶回去提取目標指紋,排查全市范圍內的肇事車輛和前科人員,馬翔!開車!”
警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嚴峫像狂風卷落葉,裹著所有線索風馳電掣地消失了。
江停站在原地,面沉似水。
“江哥,怎麼樣?”楊媚快步走上前來,神色間掩飾不住的驚慌:“那個姓嚴的有沒有……”
“他起疑心了。”
楊媚霎時心頭一跳:“那怎麼辦?!”
江停腦海中慢慢浮現出剛才監控圖像上的男子,許久才抬手整了整因為剛才被嚴峫強行一攬而扯歪的衣襟,面無表情道:“涼拌。”
·
“嚴哥,”馬翔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問:“你認為那個叫什麼江的小子可疑?”
嚴峫把座位椅背靠到最后,兩條結實的長腿伸展在副駕駛下,貌似在閉目小憩:“不像。”
“怎麼說?”
“真有嫌疑不會刻意給我們傳線索,不過,這人是有點怪。”
馬翔不明所以,嚴峫也沒解釋:“——你也跟他打過兩次交道了,有什麼感覺?”
“……”馬翔為難道:“嚴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對男人沒感覺……”
嚴峫眼睛一睜。
馬翔笑著縮頭求饒:“這不確實沒感覺嗎!案發當天晚上不是我記他筆錄的,剛才也就打了個照面而已啊。不過這人吧,挺配合,確實比較積極,除此之外就沒太大存在感了。反正要是他跟他女朋友一道上街的話,我肯定是先注意他女朋友,不太會留心他在干什麼。”
“你不覺得他身上有種不協調感?”
“沒感覺啊,”馬翔莫名其妙,“哪里不協調?我看他長得挺協調的,就是弱了點。”
嚴峫沉思良久,突然說:“不,太自然了。”
“啊?”
“縣城背景,務工出身,又臥病在床那麼長時間,竟然對外界沒有任何無知所致的畏縮感,在一幫荷槍實彈的刑警面前姿態那麼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