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如屏沉靜地給他抹眼淚。
他說:“等你冷靜了,我們再談。”
于是他不管他了,沉著臉放下手剎,抬離合。
車再次開起來了,陸煙汀木訥地貼著車窗,神經質地咬著自己的手指。
他的呼吸嵌在窗里,結成了冰。此時夜色落幕,黑暗籠罩在他們上空,天空中烏云密布,“不會好了,”他這麼想。
陸煙汀無意識地發抖。
再也不會好了。
到了家,陸煙汀失魂落魄地跟著曲如屏進了門,他走路都有些搖晃,渾渾噩噩地癱坐到了沙發上。
曲如屏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顯得疏遠而冰涼。
陸煙汀哆嗦地發出要
哭出來的聲音:“曲老師,好像不行了。”
曲如屏問他:“什麼不行?”
“我好像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了。”
陸煙汀雙手拉扯著頭發,目光空洞地佝僂著背。
“我不行了。”
“你好像怎麼做都不對……”陸煙汀說著說著,干嘔了起來,他痛苦到快要窒息了,掙扎著抽著氣說道,“那些都是過去,改變不了了,可是我還是介意,我真的好介意。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介意的。他把你變得更好了,可我要的不是坐享其成,為什麼影響你的人不是我呢?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總是異想天開,那些都不可能了,是我太貪婪了,我什麼都想要,我就是什麼都想要……”
“我知道我們已經說明白了,我不敢再問了,我怕你不耐煩,怕你覺得我是不適合你的人。可能我今天會覺得只要現在你身邊的人是我,那怎麼樣都是好的,我最滿足了,以前我都不在乎了……可是明天我又會想,你們都那麼多年了啊,你怎麼忘?我想不明白你怎麼忘?”
他還是沒克制住,大聲哭了起來。
陸煙汀哭得臉都紅了,他揉著眼睛,啞著嗓子說:“你當初得多愛他啊,和他分開你很難過吧。你不是不愛他了,是知道和他不合適,你就把這些愛藏起來了,他太重要了,你要把他護在心里……”
“這麼久了,我都告訴自己,你可能……”陸煙汀漸漸蹲到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他哭得太傷心了,手指死死掐在手心,話說得又急又兇,“你可能只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你說,喜歡一個人怎麼會那麼冷靜呢?你以前喜歡他是誰都可以看出來的,我什麼時候見過你那個樣子啊?我真的很嫉妒,我嫉妒得快要死了,我沒有辦法……”
這不是需要人哄的哭法,仿佛他只想這樣痛痛快快哭一場,可他又哭得那麼委屈絕望,哭著哭著,他抬起臉來,狼狽不堪地努力睜開眼睛看向曲如屏:
“你看,我現在連適合你的優點都沒有了。”
“我一點都不理解你,體諒你。”
“你別要我了。”
……
陸煙汀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客房,跌在床上。
他后來都沒有再哭了,他在黑夜里面睜著眼睛,看時間一點點走過去。
他還是睡著了,不知在什麼時候,帶著無盡的悲觀和落寞,重重跌向沒有曲如屏的未來。
睜開眼,天是亮的。
新的一天,它再也不可愛了。
陸煙汀不敢相信自己昨天都做了什麼,完了,他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寒冷的字,完了,什麼都不會再有了。
他面如死灰地閉上眼睛,無望到了極點。
手指動了一下,有些異樣。
那時他魂不守舍地低下頭,發現中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第八十九章 晨間談話
陸煙汀從下面望上去,樓上有一個房間的門是微微開著的,他猜曲如屏應該在那里。
那是他第一次走上這個樓梯,去的房間。
彼時他空有一腔孤勇,懷揣著不知會被如何對待的稚嫩愛意,一腳邁出去,是壓根沒考慮過回頭路的。如今路還是這條路,他的手指上多了個觸感不真切的小東西,時不時會涼他一下子,手指挨在一起,還會傳來堅硬而鮮明的觸覺。
那小東西硌著他的心,尖銳地提醒著自己是他的底氣。
只是陸煙汀沒有勇氣上去,他來回踱步,手心里都是汗。他隔著汗水,不斷撫摸著冰涼的戒指,直到它漸漸沾染上溫度,陸煙汀才回過神。
他想起來那個夜晚,曲如屏對他說:你對我失望不是最糟的,我是怕你以后會對自己失望。
其時他不懂曲如屏的意思,直到這一遭走完,路回原點,他再次站在這里,才發現心底這冷硬的失望到底從何而來。
曲如屏那晚說的所有話都是有預見性的,他看透了陸煙汀身上所有的不確定因素,并且溫柔地規勸他、引導他,陸煙汀設身處地地回想起那一晚,年長者心里所料想的結局或許已經高達千種萬種,其中過半都不盡然是好結局。
盡管如此,曲如屏還是答應了他。
這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陸煙汀的腦海中有個不真切的畫面,他睡著時應該已經很晚很晚了,傷心是個慣性的情緒,他睡得很淺,卻依然沒有被驚醒,曲如屏應當是輕手輕腳走進來的。
他可能坐在床邊看了他很久。
陸煙汀不敢去想他給自己戴上戒指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