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認識這麼久,曲如屏從沒有直呼過他的全名。陸煙汀眼睛一熱,倉促地看向窗外。
曲如屏是沒有情緒的,他的五官在暮色里顯得虛幻,聲音像垂在天邊的蒼蒼老樹,沉郁而清寒:“戲和現實,你分得清楚嗎?”
在他問完這句話之后,陸煙汀總覺得眼前的夕陽瞬間黯淡了下去,寒峭的冬夜壓著天邊最后幾縷煙跡直逼過來,冰海凍浪翻滾而至,轟然滾落的浪滴讓陸煙汀的耳膜嗡嗡作響。
他知道他是要哄他高興的,他不想認為他們這是在吵架。
于是陸煙汀張了張嘴,艱難地說:“戲是假的。”
——“綜藝也是假的。”
陸煙汀驟然看向曲如屏,幾乎是喊出來的:“你是真的,我對你也是真的!”
他的嗓子都啞了,耳邊像是有瑣瑣屑屑的蟲鳴聲。千千萬萬的景色自曲如屏那側的窗外閃過,最終匯成迷幻的色彩逝去,曲如屏的輪廓也變得模糊起來,好像隨時會隨著它們抽離。
陸煙汀頹然地垂下手,呆呆地說:“他和你怎麼能比呢?我不會因為這部戲就喜歡他……”
“就像當初喜歡我那樣。”
曲如屏的補充有一種屬于死亡的安寧。
陸煙汀眼眶紅了,他急切地說:“你是這麼認為的嗎?你……”
他很快意識到,這并不是吵架。
曲如屏太平靜了,沒有人吵架會這麼平靜。他好像早已洞察到未來的走向,他掌控著陸煙汀的所有情緒。
陸煙汀委屈到有些絕望,他忽然發現自己或許從來都不了解曲如屏。
“你不相信我。”
這話是幼稚極了,沒有邏輯,也沒有反擊力,陸煙汀在座位上痛苦地縮成一團。
可這次曲如屏并不心疼他了,他說的話是似濃非淡的夜霧,月光從中經過,給人溫柔纏綿的痛覺:“說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那你呢?”陸煙汀失去理智般地快速反問他,“為什麼忽然說要來接我?前幾天不是還很忙嗎,為什麼又有時間了,就這兩天?”
這不是公平的對峙,曲如屏始終保持著清醒:“你想說什麼?”
陸煙汀那時還殘留一絲理智,他命令自己停頓些時間再說話。
“他咳血了。”
陸煙汀微帶寒意地說道,“收班早是因為他咳血了,人直接走了,可能是去醫院了。”
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曲如屏反應平平,不予回話。
他今天做什麼都好像是故意的
。
陸煙汀快要受不了了,他發現他不認識曲如屏了,這感覺太類似于最近演戲給他帶來的無力感,他在愛的牢籠里歇斯底里,而曲如屏就在外面靜靜看著他,不會傷害他,也不會抱他。
“你很難過,對吧,你很心疼他。”陸煙汀近乎偏執地說著,他好像瘋了,語無倫次又咄咄逼人,“你想他,關心他,你還是很在意他,來接我也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他這幾天進組了,你為了能看見他才來,是不是這樣?”
他并不認為自己是不清醒的,他意識得到自己說出來的話是多麼沒有氣度和信仰,可這些他都不在乎了。
他知道曲如屏不開心,他也不開心,他一直都不開心。
他呼吸不順,激烈地咳嗽著,強迫自己憋住嗓子問他:“他是什麼病你知道嗎?說不定他根本就沒和你說實話,看他那個樣子那麼嚴重,你有沒有想過他到底是為什麼跟你分手?他……”
陸煙汀身體向前一倒。
車停得毫無征兆,曲如屏向后抵到座椅上,微微思量,又將車開到了路邊。
陸煙汀茫然地看著他,這一停頓,讓他霎時忘了要說什麼。
“他的病,我比他本人還要清楚。”
曲如屏聲音發寒,他鮮少用這種口吻對陸煙汀講話:“你們根本搞錯了重點,我和他要是不會分開,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分開,不管……”
“這不可能的。”這話一出,閘門便徹底崩斷了,陸煙汀的聲音染上了濃厚的鼻音,“你們那麼多年,什麼都經歷過,你又那麼愛他,為他什麼都做了。現在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嗎?就是你們分開了,那麼愛過的人怎麼可能什麼感覺都沒有?”
“我們……”陸煙汀的嘴角撇了下去,哽著問他,“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一瞬間會想到他?”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變得這麼苛刻和較真了,見曲如屏微微蹙著眉要說些什麼,陸煙汀又把頭偏開了,他抹著臉胡亂地說道:“算了,你不用回答我。”
話落,是靜謐的。
原來他們在的環境是這樣安靜。
陸煙汀聽到的全部聲音,如鼓的心跳,竭力的呼吸,都是細微到離不開本體的聲響。
他的靈魂失重了,沉甸甸地,在看著無理取鬧、口不擇言的自己,曲如屏說了什麼,只是他聽不見,他捂著自己的耳朵,蜷縮在車座上,死死貼著冰冷的車窗,發出崩潰的聲音哀求他:“我們走吧,我們不說了……”
曲如屏碰他,他就很激烈地掙脫掉,到了后面,他在哭,搖著頭語無倫次地說:“我要回去,我們回去,你就當這些沒有發生過好不好?”
他后悔了。
他不該接那部電影,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們不是已經說開了嗎?還是說,他本來就是這樣狹隘多疑的人,注定會偏執到無法擁有任何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