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句說得不清楚,陳譴試圖解釋得明白些:不等二十八號了,我明天就飛北京。
那邊正在輸入中和正在說話中來回切換,直至手機被掌心焐出溫度,陳譴收到徐訣發來的一條語音:“別!你別過來,我過去……啊高速好堵,姐姐你別過來,把票退了,我在回云峽市路上。”
如此語無倫次,陳譴問:“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你別急,開累了到服務區歇歇。”
估計是真的堵住了挪不動,徐訣很快又回了:“我收到明信片太激動了,一不小心逃了下午的理論課。”
下一條語音緊隨其后:“路上喝太多水,膀胱要炸了。”
“要是堵太晚就在服務區過夜,我看天氣預報說明天早上也有雪,我會在雪停之前來到你身邊。”
車流仍未有松動的跡象,徐訣搓了搓手機殼,又問:“姐姐,你明天不用上班吧?”
后半程徐訣在服務區休息了半拉鐘,再上路時前路暢通許多。他一路聽著電臺消遣,晚十點半播報時間時,車子剛好抵達云峽市。
冬夜冰寒,沿街大部分店鋪早早閉門謝客,唯有幾家連鎖小食店還亮著燈。
徐訣踩停剎車,雙手離開長時間緊握的方向盤時一陣發麻,他搓熱掌心,拿起扣在副駕的手機,摁亮看看,又關掉。
他下車買了碗關東煮,被裊裊熱氣蒸騰著走出店門,忽覺一片冰涼觸上鼻梁,他抬起頭,細雪在這一刻紛然而至。
回住宅有些遠,徐訣就近去了禮賢小區的工作間,幾個月沒來這邊,不知是否被寒雪侵擾嗅覺,他隱隱感覺到空氣中有陳譴的氣息。
關東煮有些冷了,徐訣坐在工作臺前埋首填五臟廟,偶一抬眼,他的目光撞上面前的年歷,驚得險些讓丸子嗆了喉嚨。
滿眼被打上叉的數字,今日也囊括在內,徐訣猛然站起,又傻傻落座,噌地,他再次站起來噔噔往樓上跑,瞧見平整的床鋪又笑自己心急,連區區一個晚上都沒耐心熬。
回到樓下,徐訣將吃完的空碗塞塑料袋里,指頭沾了湯汁,他去角落的小桌抽紙巾,不經意間便掃到了夾在畫架上的信封。
雪下得大了,飄落在陽臺護欄上卻無聲。
陳譴將換洗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攏緊睡袍回到屋里,順手摁掉電視柜上陳青蓉睡前忘記關掉的排插開關。
他尚無睡意,蜷在沙發里給大概在服務區過夜的徐訣發消息,打算排解一下對方的寂寞:突擊檢查,私密相冊順數第五張是什麼?
不出幾秒鐘,對方給他仍來個位置共享。
陳譴暗忖著這會兒不該連視頻麼,他打開共享,瞧見兩人的距離時陡然直身。
顧不得雪夜森寒,陳譴摘下衣帽架的長羽絨裹上就走,太近了,他邊往樓下跑邊給對方彈語音:“你別開太快,路滑。”
徐訣聲音有些喘:“我跑著的,車子沒油擱小區了。”
兩枚小狗頭像或急或緩地接近,無心聽雪落的聲音,大抵都只盼著感受對方的心跳。
陳譴沒來及換下的狗狗棉拖在漸漸鋪白的地面留下腳印,他邊揣兜疾走邊發消息:“乖小狗別動,我來找你。”
彼此之間相距不過兩百多米。
徐訣環顧四周,路燈柔暖,相挨著的便利店和藥房泄著光,正是他們曾經初遇的地點。
他抬手掃掉椅子上的碎雪,坐下時再次展開手中攥了一路的信紙。
“徐小狗:”
哦,當時遮遮掩掩,原來冒號前是要寫他的名字。
“現在你在工作間的哪個角落看信?是剛填飽肚子伏在桌邊,還是剛收筆畫完一幅畫?”
媽的,陳譴怎麼料事如神。
“八年前的你在我左手邊寫信,陽光太刺眼了,我恍惚回到讀書時,你成為了我的同桌。”
不好意思,書吧倒閉了,這才不到兩年。
“我剛才跟你說,要是書吧倒閉了證明我們之間有緣無分,無分就無分吧,把‘有緣,無分手’打在公屏上。”
“昨晚零點,蠟燭熄滅時我也偷偷許了個愿。”
“小狗,希望每年今天,你許完愿睜眼,看到的人都是我。”
信太長了,不等徐訣把后面的看完,一道斜長的影子闖到腳下打斷了他的專注。
輕微的喘息隨同冬雪落下,徐訣驀然抬臉,惹得枯枝亂影在他臉上也輕顫。
映入陳譴眼里,和那個雪夜幾乎沒差。
他緩緩走近,停下,那晚是徐訣先開口,這次他搶了頭:“我擋住你的光了嗎?”
凍僵的手伸過去,下一秒就被徐訣握住,那點溫度從指尖爬上來,經由脈絡鉆進心頭。
仿佛舊事倒退重演,但徐訣已然知曉結局:“光已經在我眼前了。”
雪落時初見,雪落中重逢,前路往往悠遠,而他們依舊攜手共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