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元飛扒下外套,大聲道:“訣,我在終點等你!跑完了咱打球去!”
徐訣目光掃蕩:“你還是去球場等我吧。”
欄桿外烏泱泱一片人,他從這端掃向那端,沒見著最想見的人。
發令槍打響,徐訣邁腿沖了出去,幻想場外的喊聲有一份是來自陳譴,涼風擦著耳畔刮過,他又轉念想到,陳譴應該只會端著副笑模樣,然后在終點徒手抹去他鬢角的汗,說小狗好棒。
跑完了,徐訣像例行公事一樣上臺領了獎牌走人,甩著金色的一枚在操場出口跟邱元飛他們會合:“我外套呢?”
“讓他們先拿去球場了,”邱元飛說,“走吧,打球去。”
沒人為他擦汗,也沒人夸他好棒,徐訣抬著胳膊蹭一把汗濕的臉,問:“這次是跟哪班的打?”
“打他丫的!”門衛室內,值班的大叔架著手機看武打電影,共情地朝空氣虛晃一拳。
陳譴敲響窗玻璃,擾人好興致:“請問能不能先幫我看管一下行李?”
安頓好行李箱,陳譴掛著相機舉步朝校道走,穿行在來往清一色穿校服的男女中頗有些不自在,刮弄著鏡頭蓋的齒輪邊以分散注意力。
校道兩邊擺滿義賣的攤子,陳譴掏錢買了瓶汽水,邊上就是球場,他尋思現在校運會是不是添籃球項目了,怎麼場上那麼多人圍觀。
云峽市快入冬了,陳譴在白云機場登機時還嘆著熱,到這邊著陸連外套都沒來及披一件,此時涼風掃過裸露的手臂,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跑道上的女生倒是大膽地露著胳膊,陳譴抱著相機愣怔片刻,轉頭問身旁的小學妹:“男子八百結束了嗎?”
“結束啦!”小學妹揮著啦啦棒,“獎都領了,第八道那個起跑慢半拍還能拿第一,牛批!”
陳譴追問不舍:“叫什麼名字?”
“啊,我嗎?”小學妹一時短路。
陳譴說:“那個跑第一的。”
小學妹臊紅了臉,不太想搭理他了:“高三的,我不認識,你再抓個人問問吧,剛剛場上挺多人給他加油的。”
挺多人,陳譴在心里重復了遍,折身就往球場走,原本捂著相機小步踽踽,后來將那小學妹的話咂摸出了味兒,什麼起跑慢半拍,是不是在分心盼一個不確信會來的人?
全是他腦內臆想,他卻仿佛親眼看見了全程,當時徐訣在電話里如何暗示,起跑前如何左顧右盼以至忽略哨聲的示意,即將奔向終點時如何落空一腔歡喜。
陳譴快步匆匆,風雨廊下,喧嘩校道,他釀了滿心情緒,想告訴徐訣自己候機時同樣焦躁,乘車前來時遠遠瞧見賢中大門有多喜悅。
球場呼聲迭起,陳譴擠進人群尋一處落腳地,場上一群年輕男孩相互追趕你攻我防,他一眼瞧見巧妙運球的那個,衣服后面的號碼牌還未撕下,白底黑字標著數字8。
周遭的拍手叫好如海潮翻涌,陳譴被推搡至前頭卻不吱一聲,熟練地舉起相機盯緊取景器,在徐訣后仰跳投時抓下了這一幕。
腳跟落地,對面班的人沖徐訣喊:“今天干嘛這麼猛?”
“我樂意!”徐訣揪起衣角擦墜在下巴的汗,“換人換人,我不打了。”
“才打多久?”邱元飛說,“再比兩場,打完了去吃飯。”
“我跑完八百還沒進過水呢,我去買喝的。
”徐訣邊側首說話邊朝場邊走,“你喝什麼,我請你。”
“用不著哈兄弟,小朵給我買了。”邱元飛接過女朋友遞來的運動飲料,舉起來剛要顯擺,扭頭卻見徐訣頓在原地失神。
猶如流失的力氣回歸四肢,鉆得每一根神經都麻癢,徐訣的感官皆被喚醒,眼睛最先向大腦傳遞了信息。
他在黏膩旖旎的夢中觸碰過,在人潮涌動的街頭錯覺過,在今天比賽的間隙妄想過,此間此刻,陳譴鮮活地站在他面前,嘴角眼睛都在笑。
生怕怠慢一步會成幻覺,徐訣箭步上前就想抓住陳譴的手,又記起自己碰過籃球,掌心都是灰,他不能弄臟陳譴。
他什麼都沒準備好,貿然而又心切地叫了聲“姐姐”。
陳譴將臂下夾的汽水遞過去:“喝不喝?”
“喝,”徐訣恃寵而驕,“幫我擰瓶蓋。”
陳譴擰開瓶蓋遞過去,徐訣灌下兩口,轉頭問邊上看呆的同桌:“飛兒,我外套呢?”
外套都由同班女生在場邊幫忙看管著,衛小朵順便拿過來了,也愣:“徐訣,你剛喊誰姐姐呢?”
“這不你小叔麼,”邱元飛對陳譴有印象,“不對啊……小叔也是雇來的。”
“小叔是假的,”徐訣勾過校服,“姐姐才是真的。”
整一學年來在這對小情侶面前忍辱負重,徐訣總算逮著機會耀武揚威一回,他低下頭,鼻梁還掛著汗:“姐姐,我手臟。”
陳譴順他意,屈指蹭走他鼻梁的濕潤,視線停駐于上面的疤痕:“傷口留疤了。”
“我爸說這樣更帥。”徐訣鼻尖那一處涼涼的,是陳譴指頭留下的溫度,“你怎麼就穿這麼點?”
“被廣東的天氣騙了。
”陳譴往人少的地方退一步,朝徐訣伸出一個手,“我冷,牽不牽我?”
徐訣支棱著倆手板看看,哪邊都是臟的:“要不我先洗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