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服務生面露惶色,端著托盤快步而去,陳譴闔門留了道縫好給自己留足逃跑的余地,折身回到茶幾旁,扯了個凳子緊挨住彭閎坐下。
幾分鐘前還開著黃腔的男人們已經人手一份資料聊起公事,其中一人問:“這次數額翻了兩倍不止,行得通嗎?”
“每次都問這屁話,就他媽數你最沒膽識。”彭閎大放厥詞,“行不通我們現在能坐這?聽著,具體這樣……”
酒杯見了底,彭閎將杯子往桌上一磕,陳譴忙傾身去添,又繞一圈給旁的都斟上。
到孟總身側,過桶酸啤正好傾盡最后一滴,陳譴腰身被人一勾,孟總把他按到沙發扶手上坐著:“無聊吧?快你上場了,把彭總哄高興了小費不差你的。”
陳譴攥著空酒瓶欲起身:“白啤還沒端上來呢,那服務生干什麼吃的,我催催去。”
“要什麼白啤,這酒瓶子不夠捅你?”孟總拽住他,在瓶身上叩了叩,“你要嫌這里頭沒酒往你那灌,不還有咱六個大老板的好東西麼?”
彭閎還擱那總結:“……凌勝投資強是強,幕后老板還是太嫩了點,哪下得穩這盤棋。”
似是沒想到會聽到熟悉的字眼,陳譴睫毛輕抬,指甲摳破了瓶子上的酒標。
時候差不多了,他眼尾瞥向包間門,琢磨著那服務生來送酒,他就能伺機而逃。
不知等了多久,門終于開了,徐訣從晃動的樹影下抬頭,看見走出來的服務生又泄了口氣。
說好半小時,他沒等到辭職后奔下臺階跑向他的陳譴,只等來了濃云夜色,拂在手臂的晚風猶帶白日余熱。
這絲風非但沒讓徐訣冷靜,反而擊起他心頭千層熱浪,車把被他攥出指痕,他扔下車奔上臺階,往那服務生身前抬手一攔:“你認不認識陳譴?”
服務生還等著到倉庫拿酒呢:“你找他啊?他現在沒空。”
徐訣急了,辭個職的事兒,怎麼還沒空上了:“麻煩你,幫我去看看他還要多久。”
服務生被扯著胳膊,也急:“什麼還要多久,他陪大老板呢,一包間六個大老板,今晚鐵定出不來了。”
如同一記耳光狠狠扇到臉上,徐訣整個人僵怔住,耳鼓膜也嗡鳴作響,撕扯得每一根腦神經都疼。
怎麼可能,陳譴說過去辭職的,怎麼可能會中途跑去陪客。
六個大老板,六個,包間……
徐訣胸腔一窒,松開人急急邁步跑向門邊,剛要掀開門,他倏地頓住,抓在門板上的手因用力而幾乎要摳下一層漆皮。
他戚然回頭,聲音有點沙啞:“房號多少。”
話剛出口就被附近的汽車引擎聲給蓋住了,服務生沒聽清:“什麼?”
徐訣猛一踹門板,踢得門在風中吱呀:“我問你房號多少?!”
六樓長廊的地毯仿佛是沒有盡頭的。
那些人談完公事了,陳譴等不及服務生回來,掙開孟總勾在他腰上的手臂逃竄出包間,剛踩上走廊,就被人絆住腳摔倒在地。
他不覺膝頭疼痛,只是抬眼望著走廊盡頭,怎麼能這樣遠。
就像從前剛來麋鹿,他就日日夜夜在想,什麼時候才能走。
“我剛剛就知道你小子想逃!”孟總一腳掌踹上他屁股,“怕事兒就他媽別跟上來,裝破樣兒給誰看你!”
陳譴揮著酒瓶翻過身,趁孟總踩空,他爬起來又要跑,剛走兩步又再度被另外幾個鉗住胳膊擰回門里,滿屋子燈光晃得他頭腦白茫茫。
唯一記住的點,是包間里沒安攝像頭,這是會所對貴賓最基本的尊重。
沒攝像頭,什麼都好辦。
陳譴腳步釀蹌,像個囚犯被押著帶進屋里,所有人都罵著、搡著,只有彭閎一言不發坐在床畔,陰鷙著一雙惡狼似的眼睛盯緊他,指間把玩著一枚金屬擴張器。
陳譴粗喘著氣,上來這趟他就設想了所有結果,逃不了,那就硬碰硬,碰不了六個,那就碰最恨的那一個。
“真以為我不碰男的就治不了你?”彭閎問。
陳譴忘記怎麼笑了,不知道現在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和彭閎特別像。
流著相同的血液,總不能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吧。
沒留意是誰往他膝彎踢了一腳狠的,陳譴吃痛,腿微屈又站直,愣是沒跪下去。
他猛然撲上去,在對方怔忪的毫秒間掐緊彭閎的脖頸,即將被掀下去時用勁收緊指間的力度。
自陳青蓉入獄的那天起,他研究了幾十上百種殺人的方法,可惜他太弱了,他什麼都沒有,哪怕心里再恨,也只能收起殺心,守株待兔般蟄伏在麋鹿等彭閎找上門來。
后背不知挨了多少拳打腳踢,他不管不顧,伏在彭閎身上看著這人漸漸變得青紫的臉色,眼紅得快滴出血。
有滾燙的液體從他眼眶砸落,陳譴渾然不覺,只見得彭閎腦門兒濕了,臉龐也濕了,可這人心神兇狠,怎麼可能知道悲傷二字怎麼寫。
“陳譴、陳譴——”
大概是狂怒淹沒神志出現的幻覺,陳譴重重喘息著,逼視著張嘴吸氣的男人問:“你覺得你敢上我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譴——陳譴!!”
聲聲敲門砸在耳膜,陳譴快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身后什麼動靜都闖不進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