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訣說。
他頭一回看陳譴戴耳罩,挺新鮮,還多手摸一把耳罩上的灰色絨毛,暗想跟那個毛絨球很搭,以后能不能讓陳譴一齊穿戴上試試?
大概是風雪被遮擋,陳譴的暈眩感頓然無蹤,想到今晚不用上班,他樂得在傘下躲一時清閑:“被喊去辦公室干嗎,挨夸,還是挨罵?”
“算是挨夸吧,”雖然化學老師著急下班沒說多少廢話,但徐訣稀罕的是別個的夸贊,“競賽的獎金發下來了,就在兜里,等下就去搓一頓。”
聽這難掩興奮的口吻,陳譴想,是競賽取到了很好的結果?還是自信即將坦白的感情會得到相同的回應?
他問:“兩千?”
徐訣幫對方抽走一杯果茶夾懷里,然后抓起陳譴那只手放自己提前揣暖的衣兜中:“走得匆匆忙忙的,我哪有仔細瞧過,你幫我數數有沒有二十張。”
凍僵的手指甫一蹭上余溫未散的衣兜就舒服地蜷曲起來,陳譴攫取少傾,忽察覺到不對勁:“你是不是丟錢了?”
剛好到教學樓,徐訣進樓梯口收了傘甩了甩:“丟什麼錢,我慈善家啊?”
陳譴將手掏出來:“你兜里沒錢。”
徐訣作懵然狀,他一手抓傘一手捧果茶,騰不開手,便只能旋過身子,將陳譴堵在樓道墻壁上:“可能是這邊口袋,你摸摸。”
陳譴順他意將手探進另一個衣兜,指尖碰到紙幣鋒利的裁邊,他收慣小費的,一沓多少張不用細數,摸個厚度心里就有數:“是二十張。”
說明得一等獎了,這麼棒。
他抽回手,可堵在面前的人非但不挪身,還逼近了一步,幾乎要將他鑲到墻上:“陳譴。
”
樓道如潑墨色,這一聲混在昏沉里,帶著濃烈的試探和緊張。陳譴暗忖,得來競賽一等獎,可別讓這遲鈍的徐小狗在大好日子失望,于是抬手撫了把對方藏著急促心跳的胸膛,仰臉笑道:“有話就直說,叫什麼名字,你當上著課呢,還搞點名回答那一套?”
徐訣從上周日就在為懷揣的心事舉棋不定,但人已經叫來了,計劃也有條不紊地做好了,連接下來該說什麼他都默念過百八十遍,假如順利,他就坦白心中所想,相反,只能證明他不夠資格,那就再努力一點。
“那我不點名了,不過你得回答我,”徐訣說,“如果我做了很過分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轟出家門?”
上周日的無理請求是接放學,陳譴來接了,這次就算真過分能過分到哪里去,陳譴也受了:“好。”
徐訣暫且舒一口氣,側過身子讓出路:“先回教室吧,我有張物理卷子還剩兩道大題沒寫,做完再走。”
就這麼會兒工夫,天空已經拉滅了燈,整座教學樓就2班還亮著。邱元飛的位置雜物堆積,徐訣讓陳譴坐自己的位置,隨后把自己的卷子和文具挪到同桌的課桌上。
草稿本還攤在徐訣桌面,左邊是書寫整潔的題干和示意圖,右邊是一版繚亂的演算痕跡,徐訣抓了根筆塞進陳譴手里,說:“這兩題費了我半節自習,你幫我想想好不好?”
換作英語陳譴還樂意解答,這物理題擺在陳譴面前,別說題干,就瞅個示意圖他就已經頭重腳輕:“我上網幫你搜搜解題思路。”
“你教我英語的時候不是這樣說的。
”徐訣下巴擱在摞起的書本上,撩起眼簾看著對方。
陳譴偏頭看了他一會,那麼近的距離,他好像從徐訣眼中看到了懇求。
不就兩道題,至于這種眼神麼,陳譴心軟了,點頭道:“行吧,但我不保證能想出來,扔下書包太多年了。”
說完自己也愣住,這話完全是不假思索,可依照他的年齡,正常讀書的話滿打滿算也才剛大學畢業一兩年。
然而徐訣像是沒起疑,椅子刺啦一聲在地板擦出聲響,他站起來道:“我先上個廁所,回來跟你一塊兒想。”
后門開啟一道縫,掀進教室的風將后排桌上沒壓實的書本翻了頁,等徐訣閃身出去關上門,那風又無聲墜了地。
陳譴握著筆將目光放到題干上,須臾過去,注意力沒集中,跑到了別的地方。他瞧一眼窗外走廊,難得做賊心虛,移開本子偷瞥下面暗藏的玄機。
跟上次家長會所瞧見的不同,桌上用鉛筆抄下來以便聽寫作弊的單詞已經擦得干干凈凈,此外還多出幾張便利貼。人家寫志愿激勵自己的有、安排時間計劃表約束自己的有,徐訣這人偏要獨樹一幟,記下食堂哪天哪個窗口有什麼菜、班任通常幾點會到班上巡堂、誰誰誰又借了自己的筆記還沒還。
以及被徐訣稱作頭條的那張——
陳譴看完便想笑,笑完便想掏手機偷摸拍下來,可惜手機還沒解鎖,他就聽見走廊那端熟悉的腳步聲。
他重新揣好手機,用草稿本將隱私蓋了回去,舌尖舔一下唇釘,徐訣推門進來時他已經斂起了笑意。
兩人肘尖相觸,筆頭在紙面游走,默契得誰都不打擾對方。
陳譴雖不擅長物理,但沒到連公式都想不起來的程度,他寫下一條,意識突然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