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訣一次次的行為言辭,不像要強行剝掉他視作保護殼的外衣,像蹲身托起他臟兮兮的腳為他套上棉鞋。
陳譴喉嚨發澀,他泄力般靠在床頭,重新掀開屏幕進入界面,無所事事搓弄著觸控板往下滑動,多少信息飛掠,直到定在底部宣告靠岸。
最早的一條,沒有圖片,只有簡短的六個字:我瘋了,想殺人。
樓上什麼時候歸于風平浪靜的不知道,反正徐訣此刻躺在床上,卻如遭海嘯。
陳譴送他的黑丁就軟答答趴在枕邊,上面遺留淺淡的香水后調,自他送陳譴新的香水后就經常能在對方身上聞到這個味道,冷艷又俏皮,和陳譴很像。
徐訣燥得無法安眠,他掙開被子,拉下褲頭兇猛地彈出來,拿起黑丁想裹住,又抓著殘留的理智放了回去。
他倏然起身,放輕動靜走到門邊拍亮電燈,決定為自己找點事干。
更換過的燈管不再閃得人心煩,借著滿室敞亮,徐訣再次拉開書柜抽屜,試圖尋找點蛛絲馬跡以度過漫漫長夜。
筆記本他從后往前翻,當中飄落因身體不適無法跑操的請假條,陳譴多麼循規蹈矩,不像他躲食堂里邊啃早餐邊跟阿姨嘮嗑,無所畏懼想逃則逃。
筆袋裝有文具二三,橡皮藏了物理公式,尺子居然有小迷宮,隔層有個捏成球的紙條兒,徐訣展開,上面寥寥幾句小話:“放學先洗澡還是先食堂?”“洗澡啦!百米沖刺搶占浴室,我要左邊那格。”“右邊不也挺好,寬一點。”“左邊掛鉤多!”“那行,還有一分鐘,準備。
”
看來人緣不差。
厚厚一沓橙紅色獎狀歸整在文件袋,德育表彰和學習嘉獎對半,右下角是勵賢中學教務處的印章。
翻找愈多,徐訣疑團愈重——門衛大爺說陳譴高二就轉學,可為什麼這一柜東西,都只存有賢中的痕跡?
塞了滿腦子疑慮,徐訣一夜沒睡安穩,同屋檐下,陳譴也難得失眠。
兩層窗簾擋得臥室透不進光,昏昏沉沉浮在黯淡里,聽覺反倒敏感,陳譴捕捉著徐訣早起的聲音,無論是開門、走動、燒水,動作都放得極輕。
其實日常生活中徐訣是個有點莽撞的人,會亂扔書包,會轉筆轉得噠噠響,會沖他嚷嚷,雖然小鬧完會道歉。而這時特地克制,大概是擔心驚擾他的睡眠。
夜深人靜時難入睡,此刻聽著外面客廳的動靜,陳譴卻安心無夢地補了一覺,醒后掀鍋蓋找早餐,端著布拉腸經過冰箱時順手將便利貼拍柜門上——
“沒放辣椒圈,我怕你辣過頭了我招接不住……我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你別總是欺負我。”
陳譴沒往沙發上坐,就捧著餐盒戳在冰箱前邊看邊吃,餐盒見了底,他也將翹著邊角的各色便利貼逐字溫習完。
下午,陳譴夾上兩本資料跑去約見了幾個人,又是費盡一番口舌。直至傾輝引暮色,他叫車前往萬燈里,沒去麋鹿,直奔咕噥占了吧臺視野最好的位置坐下。
伍岸剛跟個男客調完情,轉身見著他嚇了一跳:“這誰呀,多久沒來啦?”
“上個餐,再調個貝里尼。”陳譴搭著吧臺,目睹對方從胸口里抽出一支削刺玫瑰,是剛才的男客插的,“你又換老公了?”
“這個還沾不上呢,剛剛抓過了,短,沒勁兒。
”伍岸將玫瑰折枝扔腳邊垃圾簍里,摸來個本子記下,“一份飯,肉丁還是肉絲?”
“不就切成塊和絲的區別?”陳譴說,“塊吧,有嚼勁。”
“好,貝里尼?度數這麼低。”
“今晚不能喝醉,沒讓人來接。”
“干活兒!”伍岸揚手將本子甩給旁邊的服務生,雙肘撐住吧臺,臉湊向陳譴,“人,哪個人?高中生弟弟?”
陳譴搗鼓桌上的裝飾品玩兒:“你怎麼總愛念叨他?”
“還不許念叨了?”伍岸勾著笑,“吃進嘴里沒?”
“瘋了?”陳譴說,“他才多大?”
“怎麼不大啦,不止大,還堪比金剛石呢。”伍岸嘆一聲,“我也嘗過高中生的,結果那小屁孩怕啦,搞一炮就跑了,真讓人食髓知味。”
陳譴頭疼:“你真是……我說年齡。”
“我管你說什麼。”伍岸哼一聲,“你不吃讓給我,我瞧那弟弟鼻梁高挺,那兒絕對優質。”
雞尾酒端上來了,貝里尼是餐前酒,陳譴懶得搭理對方的無理索要,專心嘗起酒來。
然而伍岸非要忙里偷閑,搖他小臂,蹭他小指,還勾他腕間的紅色手繩:“不對哦小譴,我問你吃進嘴里沒,你怎麼不澄清感情?真喜歡上啦?在等他長大?”
陳譴就是近日受紛亂頭緒纏繞才過來消遣,誰料伍岸還專愛給人的頭緒打上結,他抽回手,將手繩收進袖口:“飯怎麼還不上,你催催去。”
聒噪息止,陳譴總算吃上了飯,他眼看伍岸在瞧得上眼的男人之間周旋,人摟她腰、揉她臀,她也一一回敬,臉上始終帶笑。
陳譴旁觀著,這種場面他在麋鹿司空見慣,可那是別人,他不關心。
“午安姐。”他突然喊。
伍岸脫離別人的懷抱走過來:“怎麼啦?”
陳譴將空了的酒杯推過去:“想喝你調的餐后酒,別人弄的我喝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