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爺盯著那袋子:“不暗戀我也別想賄賂我,我正直人,可不受巴結!”
“我心高氣傲,也不愛巴結人。”徐訣顧自解開袋子,端出整盤鋪滿尖椒紅椒的烤魚,霎時饞人的香辣味兒四溢,“就是今晚一個人吃飯,略無聊,找人陪陪。”
大爺接過竹筷,吭哧一聲,道:“還心高氣傲,真傲能把人圈前面騎車?”
徐訣裝聽不懂:“這有何關聯?”
大爺把胡子吹得打旋:“低眉順眼,討好之嫌,跟我當年泡我家老太婆一個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徐訣給對方夾一筷子嫩魚肉:“明白人,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又在心里補一句:不過再辣也不夠姐姐辣。
一頓飯下來,徐訣沒提別的,就聊聊競賽,說說學校的趣事兒,等桌上魚骨堆積,盤子里只剩湯汁剩椒,他灌一口水潤喉清嗓,直截了當切入正題:“你上回不是說小陳給你帶的水煮魚肉多得勁兒,我不懂麼。”
大爺咬著根牙簽,拿抹布將魚骨扒拉到袋子里:“你今天懂了。”
“不,我不懂。”徐訣放棄咄咄逼人的盤問,倒更像是茶余飯后閑來打聽,“他是給你帶過多少好吃的啊,畢業這麼多年還如此遭你惦記。”
“誰惦記我,我惦記誰唄。”大爺說,“小陳這孩子好,晚上放學聽我嗓子啞,隔天就給我帶玉蝴蝶茶。別個班掃公區偷工減料故意漏掉門衛室這一片,他從來不會忘。”
伴著收音機傳出的咿呀戲曲,大爺叨叨絮絮講了很多,而徐訣偷看揭掉手機殼后夾在里面的小一寸照,將十六七歲的陳譴在腦海中拼湊出鮮活的形象。
忽地,大爺以一句讓徐訣措手不及的話收了尾:“就連轉學,他通紅著眼眶也要跑來跟我這破老頭兒告個別,真讓人猝不及防。”
徐訣驟然抬眼:“什麼轉學?他不是一直在賢中讀嗎?”
大爺搖頭:“高二那會就轉了,那學期還沒結束呢,怪突然的。”
徐訣追問:“轉哪去了?”
大爺剔剔牙:“我哪知道。”
徐訣道:“你不是惦記他嗎,怎麼不問!”
大爺雖老,但口齒伶俐:“你問那麼多搞嘛子,你惦記他?”
徐訣支吾:“我……我低眉順眼,討好之嫌,我泡他!”
活了那麼多年,大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怔忪數秒便冷哼一聲:“吼那麼驚天動地,是想把我嚇出心臟病?”
徐訣一不小心出了柜,不是當著老爸的面,也不是道給好友聽,而是對著一個守門的老大爺。
他慢吞吞將那張小一寸收回去,不透明的殼子套緊手機,誰都瞧不見他的一方小心思。
抬頭見對方還瞪著他,他摸鼻子,這回說得氣若聲虛:“這不是擔心你有耳背麼。”
打聽完,傾吐完,徐訣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跨上單車溜之大吉。
躥出校門拐了彎,徐訣慢下車速,靠邊停住后摸出手機給陳譴發消息,申請當苦力馱陳譴下班。編輯完發出去,細想自己似乎已有三周多沒往ELK跑。
屏幕還沒暗下去,陳譴就回了消息,短短一句話:主管臨時開會,不知幾點放人,你先回家。
徐訣很喜歡陳譴使用“回家”這說法。
跟那個他格格不入的家不同,有陳譴在的地方是有溫度的,他不用當一顆躺在懸崖邊沿的冷石,也不用當一枚故意離所有人都很遙遠的孤星,只需要當徐訣本人。
揣起手機,徐訣猛地蹬起踏板,校服被風吹得鼓起來,小柴犬隨動作劇烈搖晃,標簽上的CQ在月色下那樣清晰。
回家。
陳譴發完消息也看著這倆字發怔,一點都不想聽趙川在前面將每年如一的話題叨上千百遍。
年關將至,萬燈里照舊被列為公安處的重點監管對象,特別是ELK這種占龍頭的,多少牛鬼蛇神出沒,但凡發現一起藥物交易或聚眾嫖賭都得閉店排查,損失多少不必說。
會議室烏泱泱一大片人,陪趙川耗到十一點多才得令下班,陳譴跟幾個同事走在末尾,聽到趙川拖長了聲調喊人:“袁雙,你留下,咱倆干正事兒。”
最后一個走出會議室的貼心把門關上,低聲說:“一個不怕爛屁股,一個不怕爛黃瓜,絕配。”
另有一人加入討論:“昨晚才瞅見袁雙在包間坐酒樽呢,真他媽玩得開,也不怕得病。”
陳譴沒聽下去,去休息室拿上東西走人。
回到家才找回點踏實感,陳譴脫下外套又沒找到地兒掛,這次他沒聲張,怕徐訣像上次那般跑過來撕他乳貼,盡管今天他沒粘那個,手探進去也只會摸個空。
繞開衣帽架進客廳,陳譴才發現徐訣正禪坐在沙發上對著沒開的電視發呆,他將衣服丟靠背上制造動靜:“還不睡嗎?”
徐訣聞聲轉過臉,目光如炬盯著他好一番端量,良晌后站起,朝書房走去:“睡了。”
陳譴有點琢磨不透,剛成年的狗子怎麼比之前還心思不定,該不會是為昨晚搬上臺面的內褲事件鬧別扭吧。
凌晨剛過,兩個房間便各自熄燈,徐訣后腦碰上枕頭,沒招來睡意,一晚上凈思考門衛大爺的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