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我們之間 第71章

《我們之間》第71章

  俞獲慌了:“別這樣……”

  陳譴推卸責任:“他都不下樓迎接你。”

  說歸說,撇開笑臉相迎的客套流程,這種來去自如的模式讓俞獲更節省斟酌字句觀人臉色的力氣。他伸手鉗陳譴的袖子,不為別的,是真心想讓陳譴體會把攝影當本行比業余愛好多出的樂趣:“他不下來迎接,我們就扛上家伙懟他去。”

  語出狂言得不像一個恐于社交的,陳譴說:“你有家伙,你上,我沒有,就不摻和了。”

  俞獲當即拉開背包掏出一臺塞他手里,是那天去小鎮他借用過的微單:“我特地帶了倆相機,現在你也有家伙了。”

  被徹底堵住退路,陳譴握著這只微單啞了聲。

  用這個相機,他掌控鏡頭第一次聚焦是為那個穿藍白校服的少年,那時他心無旁騖,只覺每道恰到好處的亮光都不容浪費。

  俞獲拽動他,說走吧,上樓看看。

  拉扯間甩動的背包碰到邊上的獎杯,陳譴手快穩住,俞獲微感疑惑:“那兩條斗魚怎麼不見了?”

  這麼大的動靜卻沒招惹出別墅主人,上了四樓才發現阮漁窩在工作間里寫歌,不埋首伏案,也不冥想于床沿,而只是仰躺在地面,叼著筆,枕著琴,雙目放空盯著天花板,安靜得像地板上任意一張白紙。

  看到他們來,阮漁淡紅色的瞳孔微動,俄頃后從地上爬起來,白色長發從肩上滑落胸前:“不好意思,沉迷寫歌忘記時間了,助理前不久剛被我辭退,沒人提醒我一時習慣不過來。”

  桌邊有口小冰箱,阮漁給他們拿喝的,順便說了下拍攝方式,盡量去繁從簡,不要道具,不要妝造,不要特意凹出來的姿勢:“把我當一件死物,隨便拍就行。

  俞獲反駁:“我鏡頭下不會出現死物,他們都有自己的靈魂。”

  “好,那你們把我當一具脾氣很差的靈魂。”阮漁笑起來扯動著薄薄面皮下的每一根細微血管,讓陳譴感覺這個人在下一秒就會碎掉。

  起初俞獲不懂什麼叫脾氣很差的靈魂,可當快門響徹一下午,他從懵懂到覺悟,阮漁寫歌時脾氣是真的差。

  丙烯顏料摻水甩上布滿雜亂章句的墻壁,阮漁盤腿坐在墻根下作畫,胡亂幾筆畫不出所想,便撂了畫筆揉爛一張只寫了標題的紙。

  紙團滾到陳譴腳邊被拾起,他展開一看,上面落了二字,是“遺珠”。

  阮漁拖來角落的大提琴抱進懷里,捏住琴弓拉出沉重的一段,陽光在他發絲上小憩,那樣美好的畫面,琴音卻像垂垂老矣。

  他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靈感枯竭,只能拿身邊最親近的東西發泄,踹翻累贅的提琴,扯斷床頭的風鈴,掰折光滑的鼓槌,撕了遍地碎紙,稍有一兩句詞也全被劃去,唯獨留著遺珠二字,是舍不去的標題。

  俞獲的鏡頭裝滿了發狂的人,他擅于抓取情緒,攝下的每一張稍加修飾都堪比樓下那些富有表現力的宣傳照,盲挑一張作為期末作業也綽綽有余,可他仍然不滿意。

  阮漁曾經對他說,下一個演唱會主題是“貪生常態”,但這樣一個把自己困囿于破壞的世界、將自己比作死物的靈魂,丁點都沾不上貪生的邊。

  長達四個小時的午后,俞獲攝人,陳譴立足在門邊眺望窗外光景,黃昏降臨,霞光像撕扯了滿天的彩色棉花糖,云層更迭間一輪落日浮動在天地間舍不得沉入海里。

  當真像一顆被戲弄的遺珠。

  “小魚。”陳譴突然出聲。

  房間另外那兩人同時看他,都不知道他在喊誰。

  他也沒規定自己必須喊誰,只問:“合同上有沒有規定破壞甲方私有物要怎樣賠償?”

  嚴格意義上說阮漁不算是最正式的甲方,沒有甲方會同意自己的照片用作第三用途,但阮漁最大化地為自己的乙方保留了使用權。

  這種規定自然也未列入合同內,俞獲說:“沒有。”

  阮漁苦笑道:“我這屋里也沒什麼可破壞了。”

  “也不是沒有。”陳譴踩著一地碎紙走近,抄起床腳邊的吉他,糅著對五年感情終成空白的憤恨,混著對一敗涂地的人生強烈的不甘,揚手狠狠地摜在玻璃窗上!

  玻璃應聲碎裂,清涼的海風得了空隙徐徐灌入,陳譴站在一地折射著金光的玻璃碴子中央,逆光將吉他遞給阮漁:“來,輪到你了。”

  他沒道接下來該繼續破壞還是演奏曲子,但阮漁似乎什麼都懂,只猶豫數秒便接過樂器,大膽地踏入并不灼烈的暉光中。

  海浪伴著一聲聲玻璃破碎的巨響覆蓋快門聲,陳譴退到俞獲身邊,說:“他只是需要找到一個正確的突破口。”

  渴望光,那就給他光。

  整面玻璃窗遭受重創,阮漁一改沉悶絕望的神色,撐著窗臺跳上去坐下,兩腿垂晃在窗外。

  遺珠被纏云拋落海上,夜色將要來臨,每寸角落都被昨日光輝慷慨照拂。

  海風吹動阮漁的長發,他的手毀了一室物品,此時溫柔地撥弄琴弦,閉眼哼出斷續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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