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正哄著個七八歲的小孩,應該就是徐訣口中那討人厭的弟弟,丁學舟嗓門兒很大,橫舉著一塊平板模擬游戲里自帶的高分貝音效,對他媽的言語充耳不聞。
服務生端著餐牌上來了,態度良好地詢問需要點什麼,丁學舟平板一扣,大聲道:“媽媽,我要吃漢堡!”
離得不遠,他們的對話這邊小角落都聽得分明,符娢柔聲道:“這里沒漢堡,我們吃飛餅。”
丁學舟不依:“我就要吃!”
他爸叩叩桌面示意他安靜:“將菜葉肉餅往倆飛餅中間一夾就是漢堡,你安靜點。”
嘭一聲,丁學舟整個后背砸向椅背:“我現在就要吃漢堡!”
“行了行了,媽媽現在就去給你買,你別鬧。”符娢拎著包起身,“老丁,你看著他。”
粗跟鞋踩在地板發出的聲響被飯店里的音浪蓋過大半,符娢充斥著不悅的抱怨卻不偏不倚飄到角落這里。
“當哥的也不知死哪去了,該在的時候不在。”
尾音猶留在二樓,人已經下樓了。徐訣垂眸直直地盯住碗沿,吞著不服,咽著不甘,種種情緒糅合,他竭力隱忍憤恨,還是忍不住用力撂下筷子:“真他媽有病。”
陳譴全程把那一出鬧戲看進眼里,上次他能做到置身事外聽徐訣傾訴樁樁件件,這次便是真切地共情到了徐訣的煩悶和不快。
育二胎而傾斜天平,只能說是當家長的一種悲哀。
陳譴伸過手去,掌心朝上托住徐訣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臉,問:“還吃嗎?”
摔在桌上的筷子和冷掉的飯菜已經讓人沒了食欲,深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徐訣說:“不吃了。
”
陳譴看得出徐訣正極力收斂滿臉怏怏,被罰站屋外的小狗都沒他眼神受傷。像小時候會把委屈的小狗偷偷帶回家里洗凈泥濘,陳譴也想驅散徐訣在今天本不該擁有的壞心情:“平時圣誕節你弟都收的什麼禮物?”
徐訣兜上里頭的衛衣帽子,以免丁學舟火眼金睛認出他后跑過來搗亂:“他看上什麼我媽就給他買什麼。”
陳譴喊服務生過來結賬,緊接著又問:“那給你送什麼禮物?”
“她不支使我拿比賽獎金請丁學舟吃老肯就算寬宏大量了,”徐訣笑了聲,“倒是我爸會給我寄模型。”
陳譴順著話問:“今年寄沒寄?”
“沒,”徐訣說,“這不是在國外麼。”
陳譴揚嘴笑笑:“這麼慘啊。”
桌上被清空杯盤,他起身,揪住徐訣垂在胸前的兜帽松緊繩輕拽:“那走吧,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由著那股幾乎可以忽略的力道將自己拽起來,徐訣被空降的喜悅一掃方才的沉悶,他無暇為符娢的差別對待煩心了,跟在陳譴身后追問:“你怎麼還給我準備禮物?什麼時候準備的,不會是很早就準備了吧,那你昨晚還跟我說那番話害我誤會,你故意的麼,姜太公都沒你會釣。”
走出飯店大門被風拂面一吹,那些聒噪的游戲音效總算在耳邊消停。
徐訣望著馬路對面也噤了聲,正搞著優惠活動的漢堡店外排了長龍,符娢抱肘站在當中,不時焦急地引頸張望。
陳譴也跟著停步,問:“我說哪番話害你誤會了?”
徐訣道:“你拿我跟幾千塊小費比較。”
“笨蛋才會認為自己連幾千塊小費都比不上,”陳譴說,“也只有笨蛋才會以為自己沒人關心沒人偏袒。
”
徐訣愣然回神,目光從遠處的符娢身上轉移到身旁陳譴的臉上。
云峽市的夜市燈火那樣斑斕,它們全都落在陳譴的眼里,只有笨蛋才會看不到。
徐訣不記掛別的了,他取回單車,說:“其實剛才沒吃飽,現在想吃炸雞。”
陳譴坐上去,照例往徐訣尾椎處戳了下:“去冬康路口那家買,那家的好吃。”
冬康路的商場附近有停車棚,徐訣買完炸雞把車往里面一扔,捧著炸雞盒和陳譴邊走邊吃。
這家店做的炸雞好吃是好吃,但吝嗇,一次性手套只給一只。徐訣戴上,先拿起一塊蘸醬送到陳譴嘴邊,甜辣醬料都蹭上陳譴的嘴唇了,他微頓,調轉方向把雞塊送自己嘴里:“這塊太小了,給你換個大的。”
陳譴伸舌尖勾去唇邊一星鮮紅的辣醬:“也不用太大,太大了我銜不住。”
血氣方剛的少年瞧什麼聽什麼都加諸一番想象,徐訣偏抓了塊最大的遞陳譴面前,義正言辭得不像是在暗示旁的:“銜不下的那就用手輔助!”
“我不想弄臟手。”陳譴抓過徐訣的小臂,就著遞到嘴邊的雞塊咬下一口,舌尖隔著手套的薄薄一層膜在徐訣沾了醬料的拇指上旋了一遭,咂著鮮嫩的肉半瞇起眼睛,“真的很好吃。”
徐訣指頭都要起火了,這人怎麼這樣啊!
還在糾結吃或不吃手上被咬剩的半塊,陳譴用手肘杵他:“快吃,吃完到前面看看,那邊蠻熱鬧。”
像是被驅使、被慫恿,徐訣將那半塊啃了,又給陳譴蘸一塊新的,等陳譴張嘴要銜,他往后縮了下。
“又怎麼了?”陳譴抬眼覷他。
徐訣摳著盒子邊沿:“怎麼總是我喂你,你兩手插著兜,就不打算干點有意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