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獲攥著測光表和色溫表記錄數據,不時舉起相機測試畫面,陳譴原本伴在他左右,后來覺得自己像監工的,就退后兩步挨在書桌邊。
他兩手撐住桌沿兒,拇指指腹來回剮蹭光滑的邊角,以此緩解難耐的手癢。
那份被俞獲攥著的表格逐漸填補豐滿,陳譴的視線從上面移開,落到垂在對方胸前的單反上。
“師兄,我認識個在美留過學的老攝影師,資歷很深。”俞獲翻一頁紙繼續記錄,只是動作慢了下來,“他最近在招學徒,聽說只打算招一個。”
黃昏將至,濃稠的夕陽熱情地攀上窗玻璃想邀伏在地面的每一張白紙共舞,陳譴的視線徹底從俞獲身上撤離,只虛渺地飄在地面:“畢業后想跟著他?”
資歷深厚的攝影師手里握著的不僅是能拍出優秀作品的相機,更是一張資源優渥的人脈網,跟著他學習基本意味著能在圈子里站穩腳。
道理沒人不懂,俞獲頓住筆尖,旋身望向隱在暗角的人:“這麼好的機會,你不想要?”
那雙眼睛褪去與他人交往時流露的怯弱和猶疑,與陳譴對望時總是漫上堅毅的說服力。
陳譴卻總試圖將他的關心拆解得四分五裂:“大度不是這麼用的小魚,你知道我不可能。”
“你之前說不陪我踩點,今天不還是來了,再往前追溯,你曾經不肯跟我交朋友,現在不還是小魚小魚地喊嘛。”俞獲抿嘴笑了起來,“那個老師看緣分招的,不著急,你再考慮考慮。”
“不用。”陳譴拒絕得果斷,手心卻裹在桌角處扎得悶疼,“大好機會拱手讓人,沒見過你這麼笨的。
”
罵完看著俞獲該笑笑該拍拍滿不在乎的模樣兒,陳譴不解氣,再狠的話卻罵不出來了:“我到樓下花園逛逛,你弄完下來。”
等屋里安靜,俞獲合上本子,嘀咕道:“也不知道誰更笨。”
離開別墅還是坐那輛車回去,陳譴拄著車窗一言不發,俞獲平時也不是個愛吭聲的主兒,也沉默地捧著相機翻看照片。
手機的短促振動在寂靜的車廂顯得尤為響亮,陳譴從窗外收回目光,解鎖手機點進聊天界面。
高中生的飯點相對來說比較早,才剛六點,徐訣就發來個餐盤照片,問他吃飯沒有。
陳譴實話實說:還沒。
徐訣又發來個幾秒鐘的視頻,對面桌的小情侶你儂我儂,男的給女的喂個飯,女的沖男的嘟個嘴,徐訣說:好羨慕啊。
陳譴勾著嘴角戳鍵盤:你也趕緊。
手臂一暖,俞獲靠了過來,沒盯手機,盯他的臉:“你跟誰聊天笑那麼開心?”
陳譴都沒察覺自己笑了,不過打完那幾個字有點笑不出來:“我嘴巴都沒張吧,哪笑得開心了?”
“看眼睛啊,你跟那個誰掰了后我都沒見過你笑那麼開心。”俞獲尋得機會跟陳譴說上話,馬上關掉解悶了一路的相機,“你是不是外面有別的魚了?”
“我又不是海,哪來那麼多魚?”陳譴揉一把俞獲的后腦勺,“倒是你,再吊著方見海,他真有別的魚了你可別后悔。”
“提他干嘛呢。”俞獲坐正身子,沒幾秒鐘又挨過來,“到底是誰啊?”
“一個弟弟。”陳譴說。
天邊的云霞滾落到手機屏幕上,伴著徐訣發來的一句回答:我在努力。
俞獲很訝異:“你真雇了個弟弟啊?”
陳譴摩挲著手機側邊的鍵,但遲遲沒按下去:“嗯,包吃包住的,分個手總得找個別的幫忙排解下心情。”
云霞漸暗,屏幕長時間無人操作也一同暗了下去,最后熄屏了,那句“我在努力”仍盤桓在陳譴的腦子里。
就像之前英語總考六七十分,徐訣肯放心思進去學,哪怕設個滿分的目標不是不能實現,畢竟其他科目都是狀元標準。
那追女生是否也一樣投盡心思,會借著教題的時機在別人作業本角落偷偷畫心嗎?會在課間跑去小賣部給別人買合口味的汽水嗎?會在下雪天脫下自己的校服給別人罩上嗎?
陳譴忽然意識到,徐訣不會是在拿他當練手的吧?還會有更離譜的追求方式嗎?
手機振動,徐訣發來個離譜的消息:別人卿卿我我的時候,我在吃飯。別人吃完飯各自回宿舍洗澡了,我回教室寫物理作業。而別人爭分奪秒做題的時候,我已經提前開溜了,接你下班!
最后一縷殘陽勾在那個感嘆號上做依依不舍狀,陳譴的心情似乎因一個活潑的標點重又明媚起來,指頭輕快地敲下回復:不用逃課,有那時間就爭取多做兩篇英語閱讀。
關掉手機,陳譴掐弄一把俞獲軟軟的大腿肉:“魚兒,此時的你是不是求知若渴,特想知道我弟弟長什麼樣?”
俞獲立馬擰過頭來,對方口吻自豪,他已經對傳聞中的弟弟容貌的帥氣程度把握了個八九不離十。
陳譴賣關子:“那你幫我個小忙。
”
晚上下班,陳譴慣例從收到的小費里抽一張五十,準備等下到東門外的果攤買個柚子,不用作解酒,單純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