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窗外的街景,眼神還沒聚焦,陡地,胳膊肘被旁邊人一碰,徐訣湊近他,透著股神秘感低聲問:“你猜這車里,我喜歡誰?”
什麼……陳譴太震驚了,又回過頭對上徐訣的眼睛。
那雙眼里似乎漾滿不可言說的情緒,三分緊張,兩分羞澀,其余的全是“你猜不到吧”的自信。
方才的無措頓然消散,陳譴將打量的目光投往車廂內,裝作不經意地把每個女生都觀察得細致:那個扎馬尾的高挑出眾像個優雅小天鵝,是在文藝晚會驚鴻一舞攫取了徐訣的心?或是靠著扶桿隨車廂搖搖晃晃也不忘看單詞本的短發女孩抓住了徐訣唯一的弱點?還是那個夾著本《詹森藝術史》的,似乎跟徐訣很有共同話題。
陳譴看誰都覺得像,但稍作想象她們跟徐訣牽手的畫面又覺得誰都不合適,于是說:“你給點提示。”
沒等徐訣給提示,公交到站了,后門一開,公交呼啦啦下去一大撥人,全是藍白校服的。
徐訣也拉著陳譴下去,在校門口道別時,徐訣說:“是那個眼睛最好看的。”
剛才車上那麼多女生,陳譴哪還記得誰眼睛最好看,只琢磨出個重點:“也沒見人跟你打招呼,不會還不認識吧?你暗戀人家?”
徐訣大腦短路:“啊,是啊。”
陳譴不知是損是夸:“白長那麼帥了,連告白都不敢,想什麼呢。”
徐訣盯著陳譴的眼睛,是啊,想什麼呢。
陳譴杵在賢中校門的樹下,望著徐訣的身影慢慢匯入成片藍白色校服的人群當中,最后消失在遠處教學樓的拐角。
風刮得臉疼,陳譴舉步離開,剛轉身,背包一側忽發出金屬相碰的脆響,他低頭一看,有個小狗掛件正懸在拉鏈上晃動,而發出聲音的是與掛件扣在一起的鑰匙串。
可能是下車時人太擁擠不小心勾上去的,趁還沒打早讀鈴,陳譴忙撥出徐訣的號碼,一接通,他說:“你鑰匙落我這了,今晚睡樓梯啊?”
徐訣立做決定:“我馬上出來拿,你等等。”
不出十分鐘,徐訣折回校門,陳譴有點無語,越發懷疑這人腦子只用在了學習上:“怎麼不先把書包和畫夾擱教室?”
徐訣接過鑰匙揣口袋里,笑道:“因為沒回教室,去辦公室遞假條了。”
畫室老師給開的假條,理由是外出寫生兩天。班任去調研還沒回,級長直接給批的假,常居光榮榜的學生比較討老師信任。
搭乘地鐵,趕通勤的人多,徐訣和陳譴挨著坐,陳譴靠角落,眼前橫著徐訣的一個胳膊,后者手撐在扶桿上,方便擋住任何有可能摔在陳譴身上的人。
陳譴幫徐訣護著畫夾,低頭在手機上搜索,徐訣沒事兒做,湊過來問:“看什麼?”
陳譴說:“再定個單間。”
徐訣警鈴大作:“像上次那樣不是挺省錢嗎?”
陳譴睨他一眼:“上次怎樣?半夜頂著我不肯撒手那樣?”
徐訣好生無辜:“你自己鉆我懷里的啊,這怎麼能怪我,你手還抓著我衣服不肯放呢。”看陳譴低頭繼續瀏覽界面,他壓低聲量,“那我晚上能不能過來找你聊聊天?”
那語氣具體糅入多少偽裝的成分陳譴尚未知曉,他被徐訣的最后一句觸了弦,對標當年十七八歲時孤立無援的自己,是挺可憐:“那我換個雙人間。”
操作快了,他沒留意底下還有個“一張雙人床”和“兩張單人床”的選項,徐訣眼神兒好,瞥見了,但沒說,偷摸壓下了嘴角的笑。
兩趟地鐵,從云峽市穿向鄰市,最后乘坐四十分鐘公交,光是坐著也抽去大半體力。待插上房卡打開套房的門,陳譴直直瞪著那張整潔的標準雙人床,然后卸下力氣往上面一栽,懶得找酒店前臺理論訂房信息出錯與否了。
新開園的法式小鎮不用門票,陳譴便在吃住上待自己優厚點,臨海的酒店相比上次客運站附近隨便應付一晚的三無賓館好上不止百倍。屋內地暖舒適,在外奔波半天流失的溫度一點點回歸人體,陳譴一根指頭都不愿動彈,說:“中午讓酒店送餐上來吧,晚上再吃外面的。”
徐訣沒意見,脫掉外套和加絨衛衣,只余內里的短袖T恤,他掃一眼陳譴,盡管沒到黃昏,對方耳廓和兩頰卻像布了晚霞。
“你不熱嗎?”徐訣明知故問。
“熱著吧,不想動。”不提還好,陳譴看著徐訣青春洋溢露出兩條胳膊,沒忍住朝他大腿踹一腳,像個發號施令的將軍,“幫我解圍巾。”
徐訣扔下手機愉快聽令,一條腿跪上床沿,俯下身給陳譴解圍巾,手背蹭過陳譴的下巴尖兒,圍巾松了,他抓著一端將它從對方脖子底下抽出去。
扎著絨毛的面料絲絲絮絮拂過陳譴的后頸,滲入皮膚的癢意直鉆心頭,讓他無法忽略徐訣全神貫注的眼神。
這人有些傻氣,但在他印象中,徐訣做每件事都會帶著慣有的專注,解題時如此,換燈泡時如此,就連寫便利貼時也同樣。
陳譴問:“如果原本的約法第二章 不作數,你還想約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