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譴道:“那你倒是坐下。”
語文考一四一的高手在陳譴面前屢屢喪失語言技能,被噎得啞口無言,只能在對方藏有笑意的眼神中屈服順從。
去接水的空當,陳譴把白天忘在鍋里的盒裝牛奶拿出來,牛奶已然冷卻,陳譴卻記著徐訣起早給他買回早餐的溫度。
除此之外,今天打火鍋時徐訣沒讓他沾上半分海鮮區的腥氣,連一只海螺殼或是一個蝦頭都沒讓他碰著。
回來的路上,徐訣一直靠道路外側走,將不易淋雨的那側讓給了他,雖然徐訣身上那件被打濕的珊瑚絨外套都是他的。
藥膏也很好用,才涂兩次,傷口已經不流膿了,也不知道英語極其偏科的徐訣是從哪得知這進口玩意的。
想到藥膏,陳譴打開手機地圖,查紅蓮旅館到畫室的距離。中間有一段路是食街,其中不乏價格親民的快餐店,畫室下課后經過這里,解決了晚飯再回旅館是最優的路線選擇。
而能買到進口藥膏的億安廣場無論是離旅館、畫室或是食街都差了不止半截路,更別提徐訣口中“順路買”的情況。
除非是徐訣特意繞路去買的。
其實方方面面都不像刻意討好,陳譴理不出當中緣由,但唯一能確定,徐訣根本不像他母親所說的那般差勁。
陳譴收起手機,從壁柜里翻出另一只杯子洗凈,接了杯水端出去放到徐訣面前。
“我這有水杯。”徐訣放下正在翻閱的攝影雜志,指指茶幾上的保溫杯。
陳譴哪管他水杯獎杯燒杯,左右比不過他剛洗凈的闊口陶瓷杯:“在家用這個方便。
”
徐訣心想方便也就方便一時,還不如今晚再收留他一宿。
“你就在外面住,你媽沒意見?”陳譴問。
他特意給徐訣接了冒煙的熱水,為的是拖延徐訣留在客廳的時間,足夠他解決完所有困惑。
徐訣捧著杯子,果然沒輕易下嘴:“我說住我爸那,她不會說什麼。”
“那你爸要是知道你其實在外漂泊,會不會說什麼?”
漂泊二字聽起來很微妙,好聽點是瀟灑,慘淡點叫流浪,徐訣二者都不沾:“我吃好喝好睡好,哪里是漂泊?”
陳譴揭人痛處:“跟你弟弟比起來呢?”
這個問題猶如杯沿晃出來的熱水,濺在手背牽扯起輕微的灼燒感,攻擊性不強,卻很難讓人忽略。
陳譴扯了張紙巾給徐訣擦手:“先放著吧,一會再喝。”
徐訣知道自己的劣根性在陳譴面前是藏不住了,他收斂那麼多年,被迫縫合一件令人滿意的外衣去演一個好哥哥好繼子,母親滿意他這副模樣,只有陳譴撕破它,注視他,聽他說。
他宣泄自丁學舟出生以來八年的不悅,厭煩在其樂融融的家庭中當孤高的那份子,后悔小時候沒把握選擇權跟老爸生活。
“我他媽不服,”徐訣向陳譴控訴今晚那通電話,“丁學舟開趴就開趴,他留那幫同學在我房間過夜他有理?我媽就是縱得他沒法沒天了,他要往我獎杯里倒飲料就由著他倒,拿顏料在我墻上涂就由著他涂,現在我媽還問我玻璃柜鑰匙放哪了,要把我辛辛苦苦組裝的模型貢出來讓他們糟蹋!”
陳譴記得徐訣為他安裝衣帽架時的利落和認真,更遑論對待上萬顆零件的模型,換誰都會赤紅了臉。
他耐心傾聽,也不附和對否,等徐訣終于歇嘴,覷向他想求得一份認同,陳譴抬起雙手捧住了徐訣的臉。
像哄鄰居奶奶家那只委屈的小狗。
“你弟弟有獎杯嗎?你回去往他獎杯里倒方便面湯汁。”
“他有個屁獎杯!兒童漱口杯倒是屯了好幾個。”
“那語文一四一物理考滿分的大師,你拿他的水彩筆給他作業批個分?”
“有那工夫我不能多記倆單詞?”
“你要麼把他奇趣蛋里的玩具都扔了,等他吃的時候空歡喜一場。”
徐訣越聽越不對勁:“有你這樣教育人的嗎?”
陳譴用虎口卡住徐訣的下頜來回揉兩下:“我不是你家長,也不是你老師,更不是取證上崗的心理咨詢師,我哪來的資格教育人?”
那雙抹過身體乳的雙手把香味都蹭到了徐訣臉上,他懵懵的,連反抗的動作都沒有:“那你這是在干什麼?”
“我說了,哄你。”陳譴放下手,“你不屑于報復,也懶得追究,只是想維護自己的立場,上次被班任說教是一樣,這次跟家人爭辯也是一樣。”
那雙安撫的手離開了自己的臉龐,徐訣有些許不舍,但不可否認自己的心緒已完全被撫平。
他本想求一份認同,可陳譴不論他的對錯,純粹剖析他的心理,那樣貼切具體,讓他無法不認同對方。
“徐訣,”陳譴喚他回神,“如果不想將自己的東西拱手讓人,那就在決定回家之前,把東西取出來。”
把東西取出來意味著他要找一處安定之所,徐訣暫且沒法做到:“我還沒找到合適的住處。”
茶幾上的闊口陶瓷杯已經不冒熱氣了,陳譴端過來放徐訣手里:“書房的床位空著也是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