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屁孩才搞這種把戲,你愛畫就畫,又沒人攔你。”陳譴畫了顆更大的,“我也畫,但我不是情竇初開。”
那顆心穩穩當當綴在玻璃反光中徐訣心臟的位置,不過很快就被陳譴抹掉,像徐訣的心思忽而明了忽而模糊,連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那你是什麼?”徐訣問。
陳譴指尖兒凍得泛紅:“我都開好幾年了。”
雖然此刻沒被陳譴踩影子,可徐訣是真切地感受到腦殼疼了。
陳譴還在樂此不疲地畫,畫完心就畫烏龜,畫完烏龜就畫丁字褲,然后轉過頭逗徐訣:“這是什麼?”
他的畫技在專門學過美術的徐訣眼里簡直慘不忍睹:“彈弓。”
“你什麼眼力!”陳譴繃不住笑,路燈的光經由唇釘反射,晃進徐訣的眼里砸了片漣漪。
他不知何來的膽量,抓了陳譴的手指,將那凍僵的一截裹進自己滾燙的手心:“別畫了,真挺丑的。”
“那你畫一個我看看。”
徐訣不畫:“我怕你自愧不如。”
“我還嫌棄你連黑體單詞都背不熟呢,”陳譴掙開他的手,趴在玻璃上又呵了片霧,“快來。”
大約是被那個掙開的動作刺激到了,徐訣騰升出一股表現欲,指頭戳在霧面,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幅街景。
城市大路行車匆匆,一個少年背著書包走在邊上,高舉的雙臂拋起了手中的籃球。
陳譴感覺眼熟,畫面即將消失前,他指著那個被拋起的球體,說:“這是落日。”
“嗯,”徐訣說,“這是你書房墻壁上掛的照片。”
霧氣很快散了,眼前只剩兩人一高一低的身影,陳譴問:“那張照片拍得好不好看?”
徐訣客觀點評:“構圖和用光都恰到好處,人物應該是主題中心吧,幸好虛化的車流沒有喧賓奪主。”
點評完又問:“你拍的?”
“隨手抓拍的。”忽然一陣猛風灌進廊下,陳譴攏緊衣領,“走了,晚回去又沒熱水了。”
剛才一直躲在廊下沒發覺,走的時候才發現天空又飄起了絨絨細雨,徐訣扭頭問:“陽臺的衣服收了嗎?”
陳譴道:“還沒。”
“我明天上學還得穿校服,”徐訣抓了陳譴的手,“趕緊跑啊!”
兩人掌心貼合,少年人的手不像上次碰到的那樣冰涼了,在這個下雨天異常滾燙,不知是因為剛吃了一頓火鍋,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陳譴就這樣稀里糊涂被人牽了手奔進并不算滂沱的雨中。
他被徐訣帶著跑,前天才跑過三千米的腿肚子還發著軟:“你跑就跑,抓我手干什麼?”
“我被你弄出陰影了,怕你頭腦不清醒又往燈桿子上撞。”
“我看你才不清醒。”陳譴使勁抽回手,先扯了自己的衛衣帽子戴上,又給徐訣兜上了外套連帽,“上午臨出門不是才順走我一把傘嗎,傘呢?”
“哦對。”徐訣背朝著雨水斜飄來的方向,風聲擦過發燙的耳尖,他低頭在包里翻找,等找出來撐開,他悄悄將傘沿兒往陳譴那邊傾了一下。
結果陳譴抓住他握傘的手用力調了個向:“傻麼,雨絲朝這邊撇,你這樣打傘咱倆都得濕身。”
徐訣被陳譴觸碰到的整個手都是麻的,那絲電流般的感覺還順著血管躥上了心臟,連說話都忘了過腦:“失身就失身……”
“好好打傘。”陳譴松開他,衣服沒口袋,于是把手揣袖子里。
雨下得細密但不至于讓人寸步難行,就是得謹慎踩到水洼弄臟鞋子。
傘下空間有限,兩人不得不挨著走,手肘不時撞上,彼此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
徐訣說:“走慢點。”
陳譴惦記家里的熱水:“再慢你沖不上熱水澡了。”
徐訣理直氣壯:“我鞋子早上出門前才擦干凈,走那麼快我還沒算準水坑在哪。”
陳譴平時分辨慣了言辭是非,此刻倒有些辨不清這沒心眼兒的高中生所用的理由牽強與否。
反正長年路再長統共也就那麼幾步路,陳譴便放慢了腳步:“也不知道誰剛剛急著要跑回家。”
好歹趕在十點前回到樓下,巷口的花店亮著燈,一對情侶相擁著走出來,到車門邊,男的撐傘為女的開了副駕的門。
上樓時,徐訣說:“關系好的才能坐副駕。”
陳譴道:“什麼屁話,我打車有時也坐副駕。”
“我說私家車。”
“人家愛坐哪坐哪。”
徐訣不吱聲了,三樓沒燈,他想打開手電筒,沒成想陳譴先蹌了一步。
他伸手扶住,待光束鋪在陳譴腳下,他說:“比撒酒瘋那天還不讓人省心。”
這次陳譴沒再撥開他的手。
回來得及時,陽臺晾掛的衣服沒被打濕,陳譴全收下來,堆在沙發上分成兩撥,一撥徐訣的,一撥自己的,還把那條黑丁塞進自己那堆衣服里。
徐訣正按著手機,對陳譴的動作渾然不覺:“你先去洗吧。”
購物軟件里的商品界面琳瑯滿目,徐訣貨比三家,下單了幾只白光電燈泡。
買完后徐訣呆坐了會,切換軟件打算找個住宿價格便宜的旅館,畢竟沒理由一直在陳譴家死乞白賴不挪窩,他倆又不是坐主副駕還互相畫心表白的親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