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已經滿電,陳譴拔了數據線連同充電寶塞進包里,揣著手用肩膀頂開藥店的門。
除了消炎藥,常備在家的藥物和醫療用品陳譴都拿了一些,結賬時他朝離得最近的貨架上多瞄了幾下,想到未來一段時間都不方便用嘴了,又抓了兩盒安全套下來。
買完藥順便拐到隔壁便利店買了杯咖啡暖手,再出來時雪勢小了很多,陳譴反而不急著回家了,挪到路燈下仰頭欣賞片刻 這個角度蒙著光的細雪,舉高了手機調成自拍模式。
其實被打釘的師傅隨口一夸,他挺高興的,不管人家做生意的是真心還是假意,這種被夸贊的喜悅都能持續到他睡前寫完日記那一刻。
在工作中接收的冷嘲熱諷多了,似乎需要等量褒獎才能調勻心情,他這人就這樣,做不到充耳不聞,但挺擅長自我消解。
陳譴換著角度拍了幾十張都不大滿意,貼著手心的咖啡開始冷卻,他仍沒找著一處合適的光影。
他往后挪兩步,前置鏡頭掃到的區域被框進一方屏幕,陳譴不期然和身后闖進鏡頭的少年對上視線,那人顯然神色一怔。
陳譴沒預料過這種情況,長達幾秒鐘的對視里,他偏了偏鏡頭避免了尷尬的持續蔓延。
誰料那個穿高中校服的少年先開了口:“你擋住光了。”
還沒想好的開場白被對方搶了頭,陳譴意外地轉過身。
路燈的光不算太亮,但不吝于往兩米遠的街邊椅子鋪灑一大半,在椅子另一端與成片枝杈的影子相撞。
那個被恰到好處的光影結構切割著臉龐的高中生就占著整條雙人椅,全無挪身的意思。
從陳譴下車,他就坐在那里,陳譴手里的咖啡變冷了,他還坐在那里,維持著松松散散懷抱書包的姿勢,不知道是考砸了被連人帶包扔出家門,還是忘帶鑰匙回不了家。
實際上徐訣枯坐在這里的時間比陳譴想象的要長得多,下雪天途經這條路的車輛寥寥無幾,他直著眼數了大概七八十輛,直到剛剛離開的那臺淡金色慕尚才讓他扯回點神,昨天他同桌還翻著雜志惋惜這車停產停得早來著。
徐訣攥著合起的單詞本,用拇指抵住某頁佯裝在背詞:“你影子落我單詞本上半天了,害得我老看岔。”
陳譴垂眼看看自己的影子,明明只落在地面:“怎麼不到便利店里學,里面光線更足。”
“占著人家地盤又不消費,會被攆走。”徐訣說。
陳譴咬著吸管啜一口咖啡:“那就意思意思買杯熱咖,還能吊精神,冬天學習太容易犯困了。”
徐訣靜默數秒,突然反問:“你怎麼不到便利店里拍,里面光線更足。”
有風吹過時,禿枝的影子就在他臉上晃,陳譴始終看不完全他的五官:“室外的光影更好看。”
徐訣說:“你鏡頭往我這邊晃了好幾遍,是不是想試試這個位置的效果?”
陳譴問:“你學完了嗎?”
徐訣不太如實地回答:“就差兩個詞。”
陳譴打著商量:“我請你喝咖啡吧,你到店里歇會兒。”
徐訣不愛喝咖啡,他拎起膝頭的書包抖摟兩下,站到一旁騰出椅子:“你坐吧,又不是我的座位,不用跟我交換條件。
”
校服布料掠過自己的羽絨服時陳譴抬眼看清了男生的臉,沒有樹影的遮擋,這張臉的輪廓更明晰,眼廓圓潤而眼尾稍尖,所以顯得眼睛大而有神,高挺鼻梁上留了道未干的水痕,可能剛被本人揉去了落在上面的濕雪,唇角有一點自然上翹的弧度,大概是打釘的師傅看了也會夸的類型。
和站在蔣林聲面前一樣,陳譴一八零的個頭也剛好只及這個高中生的耳朵。
光顧著對比身高沒留意路面,陳譴被什麼東西絆了腳,他回神,彎腰拾起掉在雪地上的單詞本。
單詞本封面凡是封閉的字母漢字全被涂黑了,陳譴沒忍住笑了一聲。
徐訣臉上掛不住,奪走單詞本塞包里:“這我同桌的本子。”
“我又沒嘲你。”陳譴坐下了。
徐訣雙手抄著衣兜:“嘲我也沒用,誰英語課上沒干過這事兒。”
“是嗎,我忘了。”陳譴調整手機亮度拍了一張,拍得不錯,但不小心把旁邊這位高中生的側臉框進去了,搶鏡。
徐訣感覺對方也沒比他大多少:“怎麼可能忘了,你多大?”
陳譴瞅了眼對方胸前的校徽:“你高三了吧?”
“高二。”
“那我得比你大個五六歲。”陳譴換了個角度,“你真不要到店里坐會兒嗎,里面很暖。”
徐訣把書包往肩上顛了顛,課本、文具、喝剩的飲料和沒電的手機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塞得書包老沉,就是缺點能供他消費的現金。
“我不冷。”徐訣揣在兜里的手握著拳,學校的冬裝校服袖寬領高口袋深可就是不保暖,“你呢,也不回家嗎?”
徐訣這句話有點前言不搭后語,陳譴分不清這人是更側重問他冷不冷還是回不回家,他把這歸結為普遍高中生的跳脫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