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婁影合上眼睛,表情沉靜,回想著自己在池小池之前帶過的兩屆宿主。
……起先,做出脫離世界時的自殺行為后,他們怔忡過,崩潰過,但在經歷過一次次死亡后,他們逐漸適應,不再把“死”當一回事,甚至會和婁影開玩笑,問這次應該怎麼死比較有創意。
這種畸態的精神,不該存在在池小池身上。
哪怕只是想一想,婁影也覺得無法容忍。
然而,即使如此,婁影也沒法對池小池太過嚴厲。
這好像也是個很壞的習慣了。
“我知道他是個很堅強的人,我也不要求他變得軟弱,變得依靠我。但是,至少,我希望他在這件事上,為了我,也為了他自己,學會軟弱,學會害怕。”
婁影隔著睡袋,反復摩挲著池小池的眉心,道:“總而言之,這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可以對他好一點嗎。”
池小池在他懷里聳動一下,像是點了頭。
婁影嘆了一聲,護住他的腦袋,低頭問他:“害怕嗎。”
懷里的大團子抬了抬頭,應該是在看他。
婁影舉起手,用指尖在距離睡袋半厘米的地方,細細描摹著內里池小池的五官輪廓。
他補充說明:“在水里的時候,會害怕嗎。”
睡袋里傳來池小池悶悶的聲音:“只要想著一睜眼就能看見你,就……還好。”
聞言,婁影徹底心軟了。
他捏住睡袋外部的拉鏈,輕輕拉開,動作細致得像是拆開一個禮物。
池小池早摘下了白安憶的金絲眼鏡,微汗的黑發被濡濕了,貼在臉頰上,眼角還有從額頭分流的汗,眼睛在暗光處,顯得晶亮異常。
他面上帶笑,望著婁影。
婁影竭力想顯得嚴肅些:“笑什麼?”
池小池:“……我想到從前的事了。”
“我以前總跟你單方面鬧翻,說再也不來你家了,可每次都是我又跑到你家門前求和好。”池小池話音中難掩新奇,“你這樣發脾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不過這應該也不算生氣吧。”
說著,池小池側過身來,單手撐住臉頰:“哥,你認真跟我生個氣看看,好不好。”
對于如此得寸進尺的行徑,婁影深呼吸。
他說:“過來。我讓你看看我是怎麼生氣的。”
池小池當真是深諳氣人之道,仗著婁影識大體、知道此時尚在任務中、不會對自己做什麼,裹著睡袋厚著臉皮就湊了過去。
婁影也不含糊,當著池小池的面建立了一個表格:“我都把你做過的事情記下了。”
池小池已經做好了被婁影用卡片拉出身體親一口的準備,聞言不禁一怔:“……哈?”
婁影說:“不計代價,傷害自己,量化考評先扣個二十分再說。”
池小池:“……”被自己熟悉的招數反噬,他的心情十分復雜。
他虛心請教道:“老師,萬一考試不及格怎麼辦。”
“懲罰。”婁影道,“懲罰什麼,我還沒想好。等到你掛科后,我會通知你的。現在給你布置作業。做不好,也要扣分。”
“什麼作業?”
婁影把敞開的睡袋又拉得緊了些,又把他濕漉漉的頭發別到耳后:“睡覺。”
池小池確實是累了,精神松弛下來后,眼皮很快就打起架來。
但他有些舍不得這麼好的氣氛,瞇著眼睛還要跟婁影胡說八道:“睡不著。我用一張催眠卡吧。”
婁影按住他:“別對卡片太依賴。要不然要我做什麼呢。
”
池小池故意問:“要你做什麼呢?”
池小池那點小心思又怎麼瞞得過婁影。
他拿出一本童話書,低頭翻頁,唇角含笑:“你希望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
然而,婁影剛剛把池小池哄睡著,趙柔就瘸著腿闖了進來。
她頭發蓬亂,神情恍惚,像是剛做了個噩夢。
婁影迅速起身,將她擋在距離池小池三步開外的地方。
趙柔雙唇慘白,不發一言,像是怕誰聽到一樣,抓住婁影的袖子,在他袖口一筆一劃地寫:“……有人過來了……大約半小時之后……”
婁影用口型示意她“別急”,正要拉著她出帳篷,就聽身后一陣窸窣有聲。
池小池從睡袋里爬起來,伸了個懶腰,揉著眼睛道:“有客人來啦。”
趙柔見他這麼沒心沒肺,心中更焦急,卻又怕動作太大,惹起注意。
要知道,經過白天的一場搏殺,現在可有無數雙隱形的眼睛,在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
趙柔不敢詳細講述她在預知里看到的情境,一是怕有耳目,二是她甚至不敢去仔細回憶夢里那慘絕人寰的一切。
……那是她沒有來見池小池的情況下發生的事情。
她被嗶嗶啵啵的燃火聲驚醒,奪路而出時,草場已化為火場,一具焦黑的尸身躺在地上,肌肉蜷曲,手里還握著一枚在熊熊燃燒的骰子,單雙一張臉被火熏得漆黑,正在用外套不住撲打著一路蔓延到腳下的火苗。
——有人放火!
火借風勢,蔓延極快,宛如兇猛的毒蛇,無休無止地朝趙柔撲來。
火,漫天漫地的火,燙得人面皮發緊,迅速消耗著空氣中的氧氣,吸入呼出的氣體逐漸變得滾燙而稀薄。
白安憶和池江雨則不知去向。
他們的尸身也許正在哪個火堆中橫陳,熊熊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