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眼掃了一下那五人小隊,心念轉動下,已經有了答案:“他們先走了。”
“真他媽倒霉,一口氣撿了兩個手腳慢的。”果然,打頭的人沒有生出疑竇,不耐道,“快點帶上你的私人物品,跟著隊伍走。”
男人微微一皺眉。
……他出來得太急,還沒有來得及試出自己手里的鑰匙屬于哪一個柜子。
“主理人”見他沒有反應,推了他一把:“愣著干什麼?中心規則“十條禁令”第三條是什麼?背。”
男人乖順道:“中心工作人員不準在沒有‘主理人’指引下,進行任何形式的私人行動。如有,如有……”
剛才躺在“膠囊”里時,這“十條禁令”就白紙黑字地貼在膠囊內壁一角。
他背記得很清楚,但還是裝作磕磕巴巴的樣子。
很快,“主理人”便不耐煩了:“……如有離隊,需得在原地等待,由其他‘主理人’接收。……你們的‘主理人’是怎麼考核你們的?”
男人低眉順眼,見他如此窩囊,“主理人”也沒了教訓他的興致,一揮手,重復道:“取出你的個人物品。跟著我的隊伍走。”
男人轉頭,看向那三個鐵皮柜。
柜上沒有編碼,也沒有姓名簽。
他握著那掛著劣質大頭貼的鑰匙,掌心微微沁出汗來。
“主理人”等了片刻,看出了些異狀來,皺眉反問:“你是忘了自己的物品放在哪個柜子了嗎?”
男人沉一沉氣,蹲下身來,用鑰匙插進了某個柜子的鎖眼中。
男人的異能等級最低,在小隊中該是常常受到欺壓的,用的,也該是最不好用的柜子。
最底下的柜子,隨著鑰匙的擰動,應聲而開。
他費力地彎下腰,從柜子里面取出一個帶著感應器的手環:這是去食堂打飯時要刷的。
他又拿出一雙輕便的布鞋,草草套上。
最后,他拿出一本破破爛爛的漫畫。
這是一本講述超級英雄的漫畫,邊角被翻得起了毛。
——這就是男人在總控中心里全部的財產了。
他身后傳來“主理人”不屑的嗤笑聲,而男人沒有忘記自己軟弱的個性,并不敢多說些什麼,雙手把自己目前僅有的財產護到胸前,跟著隊伍,一路往前走去。
走廊格外漫長,那名領頭的“主理人”似乎是為了炫耀,揚聲道:“小伙子們,給我們的‘新隊員’背一背‘十條禁令’,幫他復習一下。”
那些跟隨在他身后的隊員麻木著眼神,齊聲背誦:“第一條,不得以任何形式,同其他中心人員發生異常接觸,也不得以任何形式殺傷自身。”
他們嗓音板正,毫無感情,直視前方,齊步行進。
那些規章制度仿佛已經用烙鐵燒刻在了他們的視網膜上。
“第二條,不得進入明確標有‘禁止入內’的區域,只允許在固定區域內活動。”
“第三條……”
“第四條,除配發物資外,中心人員不得攜帶超過一公斤的個人物品。”
“第五條,不得把與中心相關的任何機密泄露給任何人。”
“……”
在機械的背誦聲中,男人綿羊似的跟著隊伍,悶著腦袋前行。
入目的盡是一片雪白。
經過高度科技化和制度化后,這種過分的潔凈反而給人一種深入骨髓的壓抑感。
他走出的小屋,就像是無數蜂巢中的其中一個六角小巢,其他的工蜂們井然有序,穿梭往來,窮盡生命,供養著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某只肥碩的女王蜂。
“主理人”帶領隊伍走到住宿區。
說是住宿區,且每個人都有獨立的房間,但是每個房間只有方方正正的十平米,進門就是床,角落里擺著一只馬桶。
每個人都覺得這里和監牢沒什麼兩樣。
但是至少在這里,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他們不必擔心在這里遭到歧視,內心的秩序和平和能得以維護,卻往往會忽略,總控中心的存在,就是歧視本身。
“主理人”回過頭來,剛想問那兩個半途加入的人在哪個宿舍區,好帶過去交差,卻見隊伍里只剩下了一張陌生的臉。
他驚疑道:“那個人呢?!去哪里了!!”
……
男人坐在主控室內的一臺電腦邊,十指如飛,腳下踩著一個昏迷的工作人員的腦袋,手邊則放著屬于男人的私人物品。
他一個個點開電腦里的文件夾,不刻意去記,只是草草掃視閱讀一遍便罷。
目前,他已經從電腦中,大致知道“鯰魚”計劃的目的了。
男人身后代表著“總控中心有意外發生”的警示燈已經“滴滴滴”地尖聲響了很久,然而男人不以為意,即使在完成任務后,也沒有任何逃跑的意圖,而是信手拿起了手旁的漫畫書。
扉頁上,歪歪扭扭的兒童圓體字,寫著“陸小梅”三字。
看來,這是漫畫真正的主人,也是男人的女兒。
男人拿起手里的鑰匙,再次端詳了劣質的鑰匙鏈上那站在男人身邊,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的小姑娘。
這是一本講述超級英雄故事的漫畫,然而英雄的名字,全都被這個小姑娘自作主張地替換成了“陸青樹”三字。
男人名叫陸青樹,一個聽起來頂天立地的名字。
一個只擁有著C級異能,在敵人面前狼狽不堪、跪地哭喊著‘饒了我’、‘饒了我’的人,在這本漫畫里,卻是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