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憶期待著,期待著,直到握住他的手指開始發硬。
白安憶守了他很久,直到時限到了,“白安憶”的身形愈見透明,最后消散在了一陣清風里。
從他緊握的左手掌心里,掉出一塊花紋奇特的鐵牌。
鐵牌的鏈子是斷裂的,白安憶以前沒有見過,應該是從剛才那個粉皮人的身上扯下來的。
白安憶木木呆呆,把鐵牌從地上撿起,收進口袋。
他仿佛是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死。
白安憶摸了摸地上已經冰涼結塊的血,恍惚著想,學長是回來休息了吧,那得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白安憶捧著鏡子,孤身一人上路了。
他走在漫漫的荒原里,仿佛置身孤寂無聲的真空宇宙,隕石、星塵、拖著火尾的小彗星,無聲從他身邊滑過,而他始終孤單一人。
白安憶懷抱著希望,時不時低頭看看水中倒映的自己。
但“白安憶”始終沒有出現。
白安憶想,他是不是還沒有養好身體?那是不是還得讓他歇一歇?
在漫無目的的行進途中,他遇到了一個熟人。
那人背著一具尸身,身旁跟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渾身衣物已是破破爛爛。
兩方人馬翻過沙丘,相隔百米,避無可避地打了個照面。
但對方卻沒有進攻的打算,只是盯著他看。
白安憶記憶力相當優越,他記得這張臉,以及貼在他膠囊外側的姓名。
他遠遠地向他打招呼:“魏十六?”
魏十六有點驚喜:“還記得我啊,小眼鏡。”
白安憶笑了笑,權作回答。
魏十六朝他奔出幾步,又意識到自己身上負重,就站住了腳步。
“我們這邊剛剛沒了一個隊友。”魏十六主動邀請,“你的能力是什麼?要不要加入?也能有個伴?”
白安憶答道:“不用。我有伴了。”
魏十六既沒有傷害他,也沒有多麼熱情地邀請他。
他記得在運載車上,魏十六還熱情地和他打過招呼。
然而,近十天過去了,他大概也沒了最初的熱情吧。
白安憶打開腕表看了看,還剩下二十六人存活,而他的賠率,也上升到了1賠8。
他并不多麼喜悅,只是把腕表上的數據照進鏡子里,讓里面的倒影看一看。
兩夜后,他經過長途跋涉,來到了一處寬闊的水域。
這些日子,他過得乏善可陳,只能靠著背記公式來打發心中寂寞。
唯一值得一說的意外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面朝下趴在地上、瘦得皮包骨頭的女人。
她和另一具破碎的男尸一起倒在地上,旁邊是燒盡的火燼。
白安憶去搜索她身上有沒有好用的東西。
當然,因為能夠深刻認知自己的弱小,他是一個講求保險的人。
試過她的呼吸后,他舉起石刀,往女人的后心處扎了一刀。
誰想到,那女人突然痛嚎起來,像是條被鉤住嘴唇拋上岸的魚,翻過身來,在地上打挺幾下,充了血的眼睛死盯著白安憶。
然后,她便氣絕而亡。
白安憶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怎樣的伎倆。
女人的異能,或許是閉氣,以低循環、低消耗的狀態存活。
一般人看到死尸,大概率會去搜索他們身上還有什麼可用的東西。她以自己為餌,該是釣來了不少食物。
……就像她身邊躺著的,這位大腿迎面骨上的肉被刮得干干凈凈的男尸。
然而,白安憶這樣深諳補刀之道的,大概她是第一次見。
白安憶在她身上翻了翻,竟有了意外收獲。
一枚有著同樣古怪花紋的鐵牌,做成了項鏈的模樣,在她頸間掛著。
白安憶拿出從“白安憶”身上掉出的那枚鐵牌,比較一番后,無奈地垂下頭來。
他縱有千萬個問題,也沒有機會再問她了。
在水邊落下腳后,白安憶百無聊賴,抬起手來,觸一觸水面。
水面隨他的碰觸,蕩出一圈圈漣漪。
沒有應答。
水里黑沉,宛如一張無邊際的巨口。
望著自己的倒影,白安憶發了癡。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白安憶才會清醒一些。
……“白安憶”的確是不見了。
世界上的另一個他,理解白安憶的那個人,不管他怎麼叫,都不會再出來了。
……他那只有七日緣分的朋友。
在恍然間,白安憶垂頭望著的水中倒影,竟然動了一動。
他伸手碰一碰水面:“學長,你出來……”
水里的影子,竟然開口了。
“我的小納西塞斯。”水里倒影開口道,“休息的時間有點長,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
白安憶精神一震,雙手扶在水邊:“學長?你……你沒事?”
鹽似的雪白月光下,水里的倒影露出笑容:“是啊。”
它從水里伸出手:“來,來我這里。想看看鏡子里面是什麼樣子嗎?”
白安憶自然而然把手遞了上去。
被一股巨力拖入水底時,他分不清自己是平靜還是恐慌。
無數水擠入他的肺里,將他肺部的血管撐裂時,隔著水面,他隱約看見,兩個人影站在了水邊。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
“他想看到什麼,我就能給他什麼。
你確定牌子在他身上?”
“等會兒把他撈上來就知道了。”
水的浮力推動著他向上,他想看看殺了他的人是誰,不想落一個糊涂死,但白安憶的發頂剛剛浮出水面,就被一只冷冰冰的手狠狠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