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他面上也勉力強撐著,不見急躁,更多的反倒是無奈和心痛:“南疆人不過是想借此挑撥離間,可有真憑實據?公子,子陵自小與你一同長大,情誼深厚,您一時被小人蒙蔽,子陵愿受公子怒火。但子陵清清白白,丹心碧血,日月可鑒!”
康陽神態如常,不驚不怒,反而贊道:“真是好茶。若是和談順利,不知康某可否帶些茶葉回去,給好友一嘗?”
時驚鴻亦是淡然,笑說:“若是康特使喜歡,帶走些也無妨。”
褚子陵被二人這麼一抻,一番痛陳清白的發言倒顯得無力起來。
不過不打緊。
他想,只要沒有信證,那便還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
“……清清白白,丹心碧血?”
在他還存有幻想之時,時停云拿起桌面上放著的一沓書信,遞到他面前,手有些抖,發出窸窸窣窣的碎響:“……你是指這些?”
說罷,他將信件往褚子陵臉上狠狠拍去。
褚子陵見那一沓信,白紙黑字,不覺眼前一黑,一股心火燒得他頭昏腦脹。
……這南疆人這是要作甚?真正是要卸磨殺驢嗎?
“七年的雙城之戰。”康陽把玩著茶盅,娓娓道來,“……恰發生在時公子首次赴邊之時。時公子當時年紀尚幼,留在主城中,未曾外出參戰。侍奉在他身邊的,便是這位褚子陵。我記得公子身旁也有一小廝,名喚李鄴書,彼時留在將軍府內,未曾隨行。敢問時將軍,這封既有即時軍情,又與時公子筆跡相仿的信,若不是時公子所為,又最有可能是誰寄出的呢?倘若此事交與世人評判,不知會流出多少密辛怪聞呢。
”
旁聽的嚴元衡神情一變。
這話說得著實毒辣!
這姓康的面上帶笑,分明是個狠角色,言里話外,竟是要把時停云牽扯進來!
時驚鴻時將軍愛子,人盡皆知,目前,褚子陵有可能是細作一事,只有幾個親衛和他們知曉,但若是南疆人將這件事傳揚開來……
哪怕是為了時停云的清譽,時驚鴻也得立時找個合情合理的罪人出來了事,否則事情一旦傳開,且不說時停云將軍之子的身份會為他招來多少非議,哪怕是一個“管教不嚴”的惡名,都夠時停云喝上一壺的。
說白了,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若是交出褚子陵,那這件事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若是有意庇護,那一旦流言傳出,受害的是誰,就未可知了。
時驚鴻自是聽得懂這話中之意,但他只是報以溫和一笑:“康特使倒是對小兒頗為矚目,連對小兒的身邊人亦是熟稔啊。”
“抱歉,冒犯了。吾先前并不知曉將軍府的家事。”康陽看向褚子陵,“全賴此人,在信中交代得分明。”
褚子陵目光急轉,把面前落著的幾封信件都看了個分明,心中更沉。
這非是全部的信件,是經過挑選的,但偏偏封封要命。
包括數月前,他通報的溫非儒受傷、定遠告急的軍情,以及扶綏之事。
若自己推說是偽造,又有誰能得知這麼多秘辛?
更何況,他方才說了一番那樣的話,簡直是逼著時驚鴻立即定他的罪不可。
可南疆人沒道理要這樣對自己,尤其是艾沙,他還要指著自己向上爬。
再者說,他若是要害自己,直接送個口信,便能斷了自己的生途,又為何要多此一舉,提出把自己帶回南疆?
隨著褚子陵目光轉動的,還有他滿腹的心思。
這些信只有艾沙有,艾沙派此人前來接應自己,還把自己的底牌盡數展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南疆皇室有變?或是南疆王問起自己,艾沙不得不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因此南疆王想見一見自己,這特使來此,明求實迫,也都是奉了上命之故?
褚子陵越想越是有理。
只有這樣,一切才說得通,講得明。
思及此,他索性不開口為自己申辯了。
一旁的嚴元昭、嚴元衡都聽出了這康陽的話中險惡,不禁有些焦急。
嚴元昭看向時驚鴻,嚴元衡則看向了神情不定的時停云。
時驚鴻仿佛渾然不覺似的,道:“康特使,那我為何要把此人交還南疆?我只要在此時將他扔出營帳去,他立時會被五馬分尸。”
康陽笑道:“時將軍是聰明人,該是不會愿意將時少將軍治下不嚴的事情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吧。”
時驚鴻笑容不變:“有勞康特使費心。”
他拿起鐵木爾的和談書,翻了兩頁,頭也不抬地吩咐:“左右,將褚子陵一劍刺死,說是康特使有意行兇,褚子陵護我而死,再將康特使拖出去砍了。”
康陽:“……”
左右副將一拔劍,康特使的冷汗霎時間冒了一背:“時……”
時驚鴻抬起眼,秀眉長目里盡是溫和的笑意:“康特使,倘若我這樣應對,你又打算如何把此事宣揚出去呢?”
康陽汗顏,見左右收起刀劍,才勉強放下心來:“時將軍,您玩笑了。”
時驚鴻說:“康特使,玩笑少開。我們是和談,自是要以坦誠為先。你們要帶褚子陵走,總得給我一個不殺他的理由。
”
“他最近有些不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