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停云不由分說,取了馬鞭便往他身上抽去。
不知是否是巧合,那馬鞭蘸飽了水,而且還是鹽水,又重又沉,更何況時停云行伍出身,力大無比,鞭鋒一沾身體就疼入骨髓。
褚子陵吃了痛,又逃不掉,只好滾爬著狼狽躲避,含含糊糊地呼叫:“公子!……停云,你聽我解釋,我讓我解釋——”
時停云卻像是瘋了似的,不管不顧地抽打他,一鞭鞭密雨似的揮來,劈頭蓋臉,其中一記落在他臉頰上,竟生生撕下了他臉上的一道皮!
褚子陵以前怎吃過這種苦頭,險些疼瘋了,也不再費神解釋,將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逃躲之上。
抽打間,一樣被他妥善藏好的東西從他身上松脫,掉落在了旱地之上。
褚子陵滾出了五六尺遠后,才突覺心頭一駭,扭頭去看,只見那證明自己身份的南疆王玉佩,竟在不斷的奔逃翻滾中,從他的衣襟內口袋中跌出!
褚子陵一時間寒毛卓豎、心神俱喪,竟是迎著鞭鋒撲了上去,想將那玉佩護在身下。
……這玉佩絕不能被時停云看見!
若是被他看見,那就全完了!
然而,時停云卻根本沒有打算去看。
或者說,他根本就沒看見。
因為下一秒,他的長靴便踏上了那塊玉佩。
……喀。
喀喀喀。
褚子陵眼睜睜看著,那枚由軟帕包著的、他從幼年起便貼身攜帶、以恐有貪財之人盜去的玉佩,在時停云腳下四分五裂,殘渣飛濺。
褚子陵呆愣當場,盯住時停云的腳下,結結實實地被時停云抽了十幾鞭,才回過神來,眼淚、冷汗剎那炸出,牙齒咯咯打抖,仿佛那被踩碎的不是玉,是他的心肝脾肺。
隔著一塊堵在嘴里的油布,時停云仍能聽清他在嘶吼什麼。
褚子陵帶著哭腔咆哮:“——我的玉!”
第206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二十五)
褚子陵被秘密押至到主營帳中時, 那副慘狀,叫時驚鴻都驚了一下。
他臉上淤紫交錯, 一只眼眼廓青紅,腫得凸了出來,一道鞭痕從眼下延伸到嘴角,可見只差一點,鞭鋒就要把他的眼珠抽出來了。
嚴元昭、嚴元衡二人均在主帳之中。
在時停云離去后,嚴元昭本想呼馬與他一道前往, 嚴元衡卻拉住了他:“六皇兄,隨我去主營里見時將軍。”
嚴元昭急道:“停云若是想岔了, 跑去放了那褚子陵……”
嚴元衡答:“停云心中有數。”
如今見了褚子陵慘相, 嚴元昭方才安心。
還好,停云沒有做傻事。
但嚴元衡反倒擰起了眉。
他從旁望著時停云平靜得過分的神情, 以及他因為緊握鞭子而被磨出細細血痕的掌心, 心里緊揪揪地泛起痛意來。
這名南疆特使姓康名陽, 苗族人士,文士打扮, 年紀輕輕便戴了一副水晶眼鏡,相貌與口才均非凡品。
他淡淡瞥了一眼被打成了一副狗德行的褚子陵,鎮靜轉頭, 一口漢文說得異常流利:“兩位皇子,時將軍。鐵木爾將軍的書信幾位都已看過, 和談事宜仍需細細商定。接下來幾日, 吾都會留在貴軍之中商議此事。至于……”
他指向褚子陵:“……這名褚子陵, 吾受人之托,要吾務必將他帶回南疆去。”
時驚鴻:“受何人之托?”
康陽道:“摯友艾沙。”
聞言,褚子陵被血糊住的眼睛微微轉了一轉。
……艾沙?
艾沙瘋了嗎?
自己留在北府軍,明明尚有作為,他為何叫人來帶自己離開?
褚子陵素日行事穩重,但也曾無數次在私下里幻想過自己在眾人面前揭開面目時,眾人那或震愕、或痛心、或憤怒的面目,而他盡可安然收受,畢竟到那時,他已是功成名就,嚴元昭、嚴元衡,乃至時驚鴻,在自己面前,也不過是階下之囚,甕中之鱉。
……絕不是像現在,自己鼻青臉腫地跪在堂前,遭人圍觀,生死難卜。
時驚鴻不動聲色:“褚子陵,你有什麼想說的?”
褚子陵心中有再多惶惑,此時也盡數收起。
他抬起頭來,斬釘截鐵道:“末將冤枉!”
康陽舉杯飲茶,神態安然。
嚴元昭有些忍不住,搶先道:“你說此人通敵叛國,可他在十二歲時便入了將軍府,身家若不是清白干凈,怎會被收入府中?”
康陽擱下茶盞:“探子要從小養起,這樣簡單的道理,六皇子應該懂得。”
嚴元昭:“……”
無話可說之余,他覺得這特使有點古怪。
按理說,在敵營中安插的探子,要麼一直留著,要麼被發現后直接視為棄子,扔掉便是,為何此人要主動暴露褚子陵的身份,還打算帶回去?
這南疆人,究竟做了什麼打算?
別說嚴元昭,褚子陵亦是一頭霧水。
他這是何意?
褚子陵不管艾沙是在發什麼瘋,他數年為奴,就是為了一朝得意,怎肯讓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
他叩頭一記,道:“將軍,公子,子陵不知該如何自辯。我自幼入將軍府,免漂泊之苦,蒙教養之恩,又怎會行那不忠不義之事?”
“自幼入府”四字,又讓褚子陵想到昔年流離失所的遭遇,想到那塊在時停云腳下粉身碎骨的玉石。
他的心和胃都在抽著痛,就連小腹也是糾結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