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啜泣道:“他們有風勢相助,轉眼已近岸邊。他們全副武裝,蒙頭蓋臉,不僅備了火箭,還在后船上帶了水龍和投石車……未近岸邊,北府軍的領頭人,那個時停云,就下令開了水龍,朝岸邊噴灑,水龍里裝的全是火油——時停云下令投石,只打岸邊用來存火種、點火箭的銅爐,現在江岸邊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幕賓有些慌神了:“將軍……”
帕沙咬牙切齒:“不要慌,他們也分了兵,只剩下幾千人,最多一萬!歸寧還有一萬兩千人留守!”
……實際上還有兩千傷兵,刨去之后,還剩一萬。
總能抵擋一陣的。
但是,帕沙心中卻有不祥的預感。
為何時停云要動用水戰中最忌諱的鐵鎖連江之策?
不等帕沙往下想去,第五名傳令兵跌跌撞撞闖入營帳間:“將軍!北府軍打來了!正,正往此處來……”
“打來了?!來了多少?”
傳令兵兩股戰戰:“都是人……都是人。至少有五萬,不,十萬……”
“放他的屁!”帕沙終于暴怒,“哪里來的十萬?”
“他們都在喊……”傳令兵哆嗦道,“十萬閻羅渡蒼江……誅,誅帕沙,送王八……”
帕沙一腳將人掀翻,暴罵一聲:“虛張聲勢!這是虛張聲勢!通令留守將士,準備作戰!”
剛才,電光火石間,他總算想通,為何對方要用鐵鎖連江之陣了。
……他竟然讓時停云在自己眼皮底下,搭了一座從彼岸到此岸的運兵長橋!
他沖出營地,遠見蒼江邊的天火紅一片。
百里江面,堅船鎖江。
燒起來的,是他的兵馬,燒毀的,是南疆軍士的斗志。
驚惶的喊叫源源不絕地傳來:
“十萬軍馬!北府軍來了十萬軍馬!”
“有十萬人打過江來了!”
第五名傳令兵說,江邊的兩千前鋒軍,在火燒的恐懼中,已被盡數剿滅。
而北府軍來了十萬人的消息,宛如裹挾著焦糊味道的江風,瞬間刮遍了整個歸寧。
帕沙算得分明,北府軍怎麼可能有十萬人?
但他又要如何讓恐慌的士兵相信他的判斷?!
帕沙從懷中掏出褚子陵寄給他的書信,展開看了片刻,一把揉皺,面目猙獰扭曲地怒喝一聲:“褚子陵!!”
帕沙總算知道褚子陵的謀算了。
他怕是真的起了異心!
眼見南疆式微,他一個私生子,就算做了皇子,也未必能真正逍遙快活,所以他想立中原的軍功,做中原的將軍!
畢竟皇子之位虛無縹緲,唯有軍功,是可以牢牢攥在手上的。
他怕是當真被時停云發現了,因此順勢推諉,稱自己明為南疆效力,暗為中原謀劃,以他的巧言令色,想必不難說服時停云,他只需利用自己這些人對他的信任,就可以代中原步步經營,將他們一一除去,把他們的性命當做投名狀——
真是一尾毒蝎!
說不定,說不定,從一開始便是錯的,就連私生子一事都是他蓄意造假……
北府軍的嗩吶隊,吹著愈加響亮的《百鳥朝鳳》,愈逼愈近了。
帕沙回過神來,不及再多想,厲聲下令:“傳令!!撤退!!撤退!!速速退往長陵!與我軍匯合!”
與此同時,百里之外,率萬軍靜靜潛伏的副將,等來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你說什麼?”
“回副將,遠處激起百里土灰塵霧的,似是……馬群。”傳令兵同樣滿心疑竇,“馬尾上束了草靶,在地上拖行,因此塵煙紛起。
那馬群之中似是有人指揮驅趕馬匹,讓馬來回奔騰,但最多不過幾十人。”
副將身側參軍數次回望歸寧,只見那邊兵火盈天,不禁心憂:“不知歸寧戰事如何?”
副將成竹在胸:“有帕沙將軍在,有何懼?遣人再探,我倒要看看,這北府軍要搞什麼鬼。”
混在塵煙之中,指揮著數月來集合的馬匹,褚子陵嗆了滿頭滿臉的灰,只覺渾身散發著馬糞味兒,臭不可當。
而他要比許多人更憂心歸寧的戰事。
“他們這群蠢貨在做什麼?”褚子陵焦頭爛額,舔了舔滿嘴的口瘡,抹去嘴角的灰沫,又望向歸寧方向,“……我明明要他們跑,他們為何不跑??”
第204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二十三)
兩萬五千名北府軍, 一支訓練了三個月的嗩吶隊, 以及一張“十萬大軍”的空頭支票, 愣是把分兵到只剩一萬守軍的帕沙部生生給嚇出了歸寧。
堅固的大船從蒼江南岸連接到北岸,鐵鏈相連, 舢板互搭, 一座運兵橋自此建立,北府軍的正面大軍, 浩浩蕩蕩, 開入歸寧。
時停云從浮舢上輕巧跳下,跺去腳底的黑泥。
他問一名親軍參軍:“戰況如何?”
“如少將軍所料!”參軍喜道, “帕沙棄城而走,往長陵去尋他的主軍去了。”
時停云點頭, 還不忘抬一抬于風眠:“有賴軍師獻策。”
黑泥覆船、以避火攻的正經戰策,的確是于風眠設計的。
至于王八和嗩吶,包括北府軍現在正在做的事情,都是池小池的主意。
……在北府軍占了上風后, 時停云便示意己方士兵在南岸點燃狼糞。
收到訊號后,早早等在上游的二百名兵士放舟入江。
輕舟順流而下,二百人在江面上擂鼓喊叫:“歸寧敗矣!!帕沙亡矣!!”
開著全服喇叭嘲諷對手這種事情,池小池做得非常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