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副將:“那……?”
“臺子搭好了,戲就算再假模假式,也該好好唱上一段。”帕沙道, “我想, 北府軍定會選一個順風勢的日子,趁夜渡江。若我是那時停云,會將聲勢做得越大越好, 甚至誘導長陵與稻城出兵來援。”
副將道:“沒錯。中原狗子就是這般愛玩弄心術。”
“玩弄心術好啊,就怕他們玩弄不好,反受其累。”帕沙道, “突襲戰術, 利用內探干擾視聽, 故布疑云;再輔以側擊戰術, 不過是想要我等分兵而戰。細細論來,這時家的小狗子倒是很有幾分小聰明。可他忘了兵家最講究避實就虛,他玩這樣一套實實虛虛,反成自戕。……陸上防御做得如何了?”
副將:“陸上防御之事請將軍放心,屬下計算得清清楚楚,北府軍此次能調動的人馬,最多也只有三萬人。我們歸寧地處江中地帶,有精兵三萬;長陵在江之上游,有一萬五;稻城居下游,也有兩萬精兵,哪怕北府軍傾巢出動,我們亦是無懼。我們的主要兵力已經秘密向歸寧方向前進,所有探子都放出去了,日夜監視,時刻回報。”
帕沙點一點頭。
副將又說:“屬下今次來,是想請教將軍,江防要如何布置?”
“江防絕不可棄。”
帕沙雖然蔑視中原之人,但也絕不至于自大忘形。
他斬釘截鐵道:“他們既然趁興而來,我豈能叫他們敗興而歸?選二十艘鋪好稻草的空船,潑上火油,選三百名懂水性的士兵駕船相迎,鼓噪吶喊,待駛到近旁,等他們避無可避,船上人便點起火來,潛入水底,游回岸上。岸上備好充足的火油,以資火箭之用。
”
他俯身撿起一塊石頭,發力扔至江中。
石頭濺起的浪花迅速被江濤吞沒。
帕沙道:“……彼時,我要讓整條蒼江,變成一條火江。我要那火光,燒得南疆王宮里都看得見。”
與此同時,在江對岸。
坐在山崖上的時停云,將口中吃凈的酸梅核濾出,揚手拋至江中。
江面寬闊,浪急風大,盡管他膂力過人,小小的話梅核落入江水中,仍是連個水花都看不見。
洶涌的江濤毫無停頓,從時停云和嚴元衡的腳下滔滔流過。
二人穿著尋常百姓的衣服,身后還有兩頭牛在低頭吃草,遠遠看去,像兩個年輕的牧牛人,在山頂閑坐吹風。
而他們實則在觀察前線。
時停云又拈了一枚酸梅送入口中:“象5進3。”
嚴元衡:“馬6退7。”
時停云不再說話,笑瞇瞇地看著他。
嚴元衡沉吟片刻,便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盤我認負。”
時停云笑:“六比六。總算打平了。”
他們面對江水,已經你來我往地下了一個下午的盲棋了。
時停云拿著裝酸梅的小瓷罐向他示意,嚴元衡擺手拒絕。
在三天前與南疆小股軍隊的一場交戰中,嚴元衡的左手手背被劍劃了一道,傷口不深,但還是惹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左手被麻布整個兒包裹起來,直接纏到了指尖。
時停云閑來無事,索性拿過他的左手涂鴉。
這是時停云的老習慣。
他覺得,若是身上有傷,被白布裹著,總覺單調無趣,看著也鬧心,因此酷愛在別人和自己包扎的地方作畫。
不少傷兵營的軍士身上,都有他留下的墨寶。
時停云持著半根木炭筆勾勾畫畫,嚴元衡便低頭看著他的發頂。
時停云畫了一只大雁,抬頭問:“我畫得如何?”
嚴元衡抬頭看著山邊歸巢的鳥跡:“嗯。還不錯。”
時停云放開了手。
嚴元衡上揚著的嘴角落下來了一點兒。
他問:“怎麼不畫了?”
時停云:“天黑了,看不清。”
嚴元衡從懷里摸出一截蠟燭。
時停云:“……你來過夜的啊。”
嚴元衡有點臉紅,不好說自己想與他在山間觀察一夜這等惹人誤會的昏話,便裝作低頭點蠟的樣子,鎮定道:“我……以防萬一。”
有了細微的光照,時停云把收好的筆又拿了出來。
嚴元衡提要求:“再畫一只。”
時停云笑道:“好,末將遵命。”
很快,嚴元衡抽回手來,看著手背上的兩只大雁,心里很高興,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了起來。
素常果然與旁人不同,信筆涂抹都是這樣好看。
夏季白日酷熱,夜間寒冷,唯有在將入夜時,氣溫才舒適些。
微涼的山風吹到臉上,嚴元衡看著逐漸變成深黑色的江水,問道:“觀察得如何了?”
時停云仰面躺在地上,手上拿著一條護頸用的黃巾。
黃巾被直直吹向西南方。
時停云將黃巾卷起:“不到時候。”
嚴元衡吸了一口氣。
時停云似是料到他會說什麼,側過身來,用胳膊墊住一只耳朵,用黃巾把另一只耳朵塞上。
嚴元衡果然道:“雖然時伯父贊同你的戰策,可我仍是認為,讓全部主力渡江作戰,太過冒險。”
他說:“我們造船的消息很難瞞住,如今連附近鎮中的人都在問,是否真要有一場大戰要打。若是帕沙部早有準備,我們此去,豈非自投羅網……”
他說了許多自己的擔憂,誰想半晌不得回應,目光再一轉,時停云已經堵著耳朵睡著了。
嚴元衡:“……”